自序
世間果有美玉否?人所見者,概因色澤嫣潤,狀則囊袖便攜。有之將五彩瓔珞編結縛系于金銀絲而項佩,兼喜其纖娜玲瓏光滑流轉,確冰徹剔透絕世稀珍。每忘情把頑只嘆道是“晶芒囫圇自風華,天成端方是猶憐”。具此物者寡,見此物者有之。乃紛紛言談其來歷,或謗其質本石,或頌其美堅玉,或詆其庸,或揚其貴。其時卻見有演說者力排眾議,將此間寶物一段故事只娓娓道來。蕓蕓廣眾乘暇悠然幸聞奇談,莫不如癡如醉者。不知過了幾何時,那慷慨演敘金玉故事的人不勝疲倦,伏案沉酣睡去……由此,便有好事者只附驥而續說起此一篇另世人寢食難卻之傳說……
第一回孤絳珠對影驚素心孝神瑛賺婚金玉緣
上說此日迎春見孫家譴人來接,一一拜辭賈母諸人。心里悲苦,行動面上也不敢露出,恐孫紹祖知道回去吃了苦頭。王夫人早使周瑞家的送去,鳳姐也上車攜手親送至門口方下來,眼看車已去遠,便回身順路往賈母處來。
進時只見李宮裁和眾姊妹皆在堂前居坐,探春滿面含慍,正說著話,見鳳姐進來遂掩住。鳳姐才進門又聽丫頭報太太來了,忙又轉身出迎。眾姊妹早已立起,等王夫人進來見過賈母,使坐了,方也見過了皆復歸坐。
鳳姐早覷賈母面色,便先笑道:“我才剛巴巴兒眼看著二妹妹金奴銀婢成堆的已家去了。”見賈母半日只微微點頭,似嘆口氣,道:“晚飯就擺這里一起吃吧,寶玉也叫來”。賈母話音才落,就聽門口丫回了聲:“我去園里喚了寶二爺來。”說著話就跑去,急的鳳姐趕到門口,把著門的朝他吩咐道:“順路把姑娘們的飯也先叫園子里小廚免了。”小丫頭頭也不及回的跑步應著:“知道了,二奶奶。”聽聲音已遠了,屋里眾人才要笑又不敢笑。王夫人才進來時已察覺迎春之事或有泄露,便承色道:“也不知道那園子里有什麼寶,天天都只要爭著進園里去。”賈母道:“常同寶玉一處在我這屋里只憨玩慣了,這幾個月寶玉不自在,不大來有日子了,想是為趕著一處淘氣。”賈母因說到寶玉已是面呈常色。鳳姐猜度賈母此刻心情,上前笑道:“二妹妹如今做了當家奶奶,派頭果然不比在園子里時模樣,咱們家可是有了一門新親了,等老祖宗抱了重外孫,更添福壽了,年下節里的也更熱鬧些,這接下來可就該著寶玉的親事了。”言畢掩口自笑。
眾人見賈母略開笑意,又見林黛玉只轉了鳳姐一眼。鴛鴦早捧了小巧填漆茶盤上來,鳳姐擎蓋碗茶杯,先奉與賈母,眾姊妹也拿杯始吃茶,林黛玉才要接過,那鳳姐早回身瞥見,先已取了,只要伺候,笑道:“林妹妹,仔細燙手。”黛玉忙讓一回,少不得接了吃茶,也不及理論鳳姐機竅。就見門口小丫頭打起湘簾道:“寶二爺來了!”原來寶玉剛巧私自由外頭回來,便先來賈母處,不想眾姐妹皆在,又看林黛玉正在賈母近邊坐著。
琥珀拿過跪蒲當地擺下,寶玉給他祖母母親請安,賈母早使往跟前,原伺候的小丫頭退去,寶玉榻沿坐了接過美人拳,才捶了一下,早被賈母拉了他手,問起可大好了,又笑道:“這一程子可惹你老爺和你太太生氣了不曾?”寶玉一一作答,笑道:“上一回老爺命作詩得了彩頭,只命往學里多用功。如今我已大好了,正經的也同學里代儒多交接,若總惹的我們老爺生氣起來,縱寶玉吃了苦頭原也有限,只又帶累的鬧著老祖宗不得安省的。”說著話,又覷一回黛玉。賈母已笑容滿面,王夫人不禁笑道:“寶玉今兒也忒孝順起來。”豈知寶玉只因迎春之事,恐使賈母憂心之故。
賈母至此把方才他姊妹隱約透出迎春的事已忘得干凈,正摩挲寶玉手才要說話,只見鳳姐已指揮丫鬟媳婦擺好桌椅,因說道:“請了姑娘們來一處吃了。”鳳姐答應著,命人去各處吩咐傳話叫人,又請他姊妹們更衣盥手,
只探春轉入后頭去了,片時回來,見邢岫煙,李紋,李綺也已到了,往近問了好,道:“姐姐們如何就來了?”李紋也堆笑問了好,道:“頭里有個丫頭傳鳳姐姐話叫來的,因遲了,你倒說來的快些了。”說話聽賈母使坐,才皆坐了。
一時只見桌上碗著齊備,杯盤布滿,眾媳婦退出,只留小丫頭兩側侍立,鳳姐李宮裁二人執壺。待酒斟到邢岫煙杯前,邢岫煙十分推讓,只稱:“自來并不飲酒,吃茶也是一樣的。”眾姊妹聞聽一笑,探春便道:“邢姐姐不必拘泥,林姐姐尚能飲幾口,何況你我。”說著便將杯中酒一口吃盡,把杯口傾向邢岫煙。鳳姐身后站著使手拍她笑道:“妹妹只管放心大膽的喝,包管你吃下我手里這一壺也不得醉。”賈母笑道:“看你能的,還只以為邢丫頭和你似的,人家是女孩兒家,原是靦腆謙虛的意思。底下你家去同璉二喝一缸也沒人知道。邢丫頭就只吃酒了?瞧說的吃一壺也不醉。”眾人一笑,鳳姐笑道:“噯喲喲,我們老祖宗今兒怎么聽著擠發著我呢?!”又見邢岫煙欲起立,便過來輕按他肩使原坐下,邢岫煙只坐著回道:“回老祖宗話,我自小原不曾飲過的。”賈母笑道;“傻丫頭,我知道鳳哥兒底下想說的話,索性替他道了罷,也教他的嘴歇歇,饒站著伺候,還得賣酒似的費事。”鳳姐早人先笑,道:“老祖宗,今兒才瞧見我原是小人物了!”又勸眾人執筷。賈母等眾人皆靜寂了,正色道:“如今桌上這酒,原是各色時鮮果子風干后,蒸過了,把糟酒和些陳酒勾兌了,只取上面清澄過的摻了滾水,再把酵好的果子醬泡上,封了壇,埋在樹蔭根下,經年才出土開封,說是酒,原也有些酒意,只比正經的酒香甜。我家常最喜葡萄淹制的,竟有酸甜的味道。果子原都有甜香味兒的,到了今日竟不能嘗出來是哪種風味了。鳳丫頭才說的不得醉也不可全信了去,若只貪多、或空腹時吃多了時,也必醉的,且一醉倒了,竟比那些正經酒還厲害的。”
賈母說話,眾姊妹便使岫煙淺嘗,邢岫煙執杯泯了口,果覺醇香甘美無比,入口生津潤咽又得胃口似的,遂不覺接連將一杯笑了吃盡,又掩口打隔臉便紅了。鳳姐又斟了,一邊接過呈進的菜碗,回賈母道:“今兒的是南邊枇杷來的,才出土頭鮮的。老祖宗若要吃葡萄味,只怕還要得兩個月才得好。”賈母搛吃了菜,道:“成日說有枇杷的,倒巴巴兒等到這會兒。”又吃了一杯,慢道了聲:“好。”王夫人伺候布了菜,李宮裁近邊為斟酒。賈母使鳳姐把新進來的菜往眾人前只管擺放,不必一一讓自己挑選。
只邢岫煙自覺尷尬討愧,未多飲已雙頰紅暈,寶玉對面觀其面似桃花,含嬌帶怯,因早把手上香酒迭連吃了兩杯下去,又思起妙玉,只忖那位妙公一味不食人間煙火,辜負了這甘醇美味,而似我等……一會兒竟忘情。林黛玉正對面的坐著因見他又呆了,只伸手遞過自己的的酒杯道:“二哥哥,請吃了這杯。”寶玉忽聞聽得天外聲音一般,不防立時回神,也不去看他,唯唯接過杯子,才要仰頭吃盡,卻停住,把眼看著黛玉,又先拿鼻湊近杯口聞著酒,詳瞇了眼,作陶醉狀,方小嘬一口,餳覷一回黛玉,又吃一口,作出無比甘醺享樂其中的樣子。眾人吃飯邊聽賈母鳳姐說笑,知寶林二人素來不比別個,也不理會。黛玉始只不理,又見狀不覺啞然失笑,只用手帕子擦唇角作飾,又要咳漱,便有侍立的小丫頭捧著漱盂欲上來。
離席漱口畢,黛玉便向賈母王夫人作辭道,因須吃藥,必要應刻的回園中去了。賈母點頭道:“我知你乏了。”又命鴛鴦取了公王家禮進的內用點心來,交與門口紫娟收著,黛玉謝了,又向鳳紈眾姊妹道了辭,竟看也不看寶玉,先行離去了。賈母只見去不免又囑丫頭小心服侍等話。
林黛玉回至瀟湘館,見屋里幾人也才吃了,便吩咐要盥手。紫娟命人打熱水來。黛玉自往長椅上歇乏,伸了回懶腰,回思起寶玉方才喝自己剩酒的那番模樣,想到寶玉每每用神色傳來一腔癡情,這便是真而又真的了,竟何須懷疑他對我所用的心?自己也是打定主意除了他再也無終生可事之人的,思此又把臉緋紅了。才在椅上輾轉,一轉面看見紫鵑雪雁正在近前,因各各手捧沐盆、香皂、巾帕等物,紫鵑正以手試水,便坐正了方洗手,搽香膏畢,輕嘆一聲,一手支在椅上,轉面看著椅枕,復將慢慢歪下。
紫鵑待他轉過去,便取了床袈被來伺候輕輕蓋住.黛玉也不答言,復睜眼只顧思起這幾日迎春還巢,眾人重聚紫菱洲。又忖寶釵已有時日未見,若忽返園中,別人且不說起—想那迎春對詩詞歌賦原本平平,眾姊妹經時日不見,便倍覺親熱,道不盡牽掛欣喜之意—若寶釵重返蘅蕪苑,就只寶玉卻不能盡如我意。想至此,不覺干咳了幾聲,聽紫鵑請用茶也賭氣不理。又想迎春能長了自己幾歲,已是束發峨禮彩飾,成人新婦,只未知新婦是何趣味,若日后也成人婦……思此便又想到寶玉身上:寶玉若與我同朝共暮,自己又何惜身外諸多虛華綿禮?只是寶玉只一味輕言慢色,并不向人露出他的意思,自己一時不耐煩與眾人一處,先時離開,只不知在自己走后又作何態度,“寶玉,寶玉,你只一心營善博得女兒青睞,怎奈我林黛玉實不堪克敵你諸般良人情狀!”想到此處,已是珠淚滿腮,剎時哽咽抽慟難持,卻宛如戾飛倏逝的煙火般,遂即卻已是無息而終。林黛玉只覺一陣傷心委屈似暈船般,感周身輕綿無力,便使手掖緊薄裀,一時間便沉浸至酣睡中去.
忽聽得人聲寂寂,聞覺詭異,不由心機觸動,便自出屋觀望。只見眾丫頭嬤嬤互相牽喚,紛擾疾步向前院去的樣子。因回頭叫紫鵑已不見了人影,恍惚聽紫鵑道了去看寶玉的事故。便不覺手握著帕子,自行踏上竹間甬徑,滿腹狐疑追隨人聲而去,復回顧竟無一人,遂加快步子。
一時出園捕蹤的順腳先至風姐院門口,乃探頭向里尋望.竟是冷冷清清,鴉雀不聞,屋門亦覺冰涼。回念復繞至王夫人后門口,卻如風姐處一般只一無形跡!黛玉只忖也許皆在他外祖母廳里也未可知,剛才眾人奔去,必是有大事招的去了,只是作何我卻不知?心里想著,只低了頭向賈母院中來。
將轉過倒廳,想也該有嘈雜之聲了,未想近了門首.只見的門皆大開,竟是空無一人!那黛玉此時也未曾想急急走來至此有覺困乏,反覺精神越長。亦未思諾大府第只自己一人未覺可怖,只一心欲往大門處。遠見榮府正門,才稍慢些,心想“今日親去開了門也罷了,想門外總有些人的。”未料剛踏上臺階,原本緊閉的兩扇大門竟徐徐開啟,就見一婦人站在門開處,臉卻朝著那面,且側向而立,榮府眾丫頭仆婦廝從如眾星捧月般圍隨在這婦人身外,然只看見蕓蕓頭臉而已,此原是門廳高過地面之故。黛玉此時只欲歸了眾人,乃欲上前問話,恍惚徒覺這一華服麗飾的婦人是寶釵,卻心下明白寶釵已是家去了。
黛玉怔定心神,踏上兩階臺磯,才抬頭要問:“老祖宗往哪里去了?”豈料那艷妝婦人猛可轉過臉來,黛玉定睛細看之下,不禁暗嘆:“此非別個,正是寶釵。”遂改了道:“是寶姐姐.姐姐作什么只站了這里?”只見寶釵凝神似笑非笑,看著他未嘗啟口,但聽的其身后門外有幾人便鬧起哄笑聲,聽著是笑他問的荒唐可笑的意思,黛玉此時也不及理會,只忙的又問:“姐姐可曾見了寶玉?”此話未落,更聽的那數百人一總的哄笑聲高。黛玉也顧不得人家回了他,又不由被此笑激怒,使手捂了耳朵一發只喚起:“寶玉!寶玉!寶玉!”—竟一去平日在人前掩心斂意之矜持了,只顧仰頭瞑目喚了幾聲寶玉,又聽的人聲寂落,只得睜睛眼觀不意之事:見寶釵面色切于目前,雙眼睜直的看著他,那打扮的如同神仙妃子般熟識的顏面旋而化作白光驟熾,黛玉被照射的只覺刺目難敵,只顧執帕掩面且閉了雙目,又忽覺腳下地陷,只身又墜入無盡深淵中去.便慌恐失口驚聲起來。
屋里只紫鵑在那邊小床上查點整頓包袱,忽聽黛玉那邊睡夢里似“啊“的一聲,知是作夢魘住了,幾步過來忙輕輕推他,喚了:“姑娘,姑娘!”數聲,皆未見醒轉。黛玉只在夢中,又聽見人喚他,心里似暗微清,一時著急情緊了,方始大寤,睜眼見是紫鵑,只欠起身來一把摟住哭道:“我陷落谷墟中,險些不曾遭淹沒。”紫鵑遞上帕子,黛玉使帕掩口咳幾聲,紫鵑順勢伺候輕撫黛玉肩背,笑道:“姑娘太捂緊了些,想也是天已進秋的緣故,明日要打盹只好在床上才是。”黛玉一場虛驚,聽此話點頭不語,因夢后場如陷亂處,竟忘卻全景,又凝思追想一回,卻不得而出,只好嘆氣。紫鵑早又端了藥上來,黛玉漱口罷了,泯了兩口藥湯,只覺后背潮涼的,便吩咐要洗澡.
一時黛玉櫛浴已畢,屋中早已掌燈。因坐了妝前,一旁紫鵑使干巾帕伺候輕拭發上水氣。黛玉只看鏡中素面,更有一種顏色。倏忽間,只不防又漸次的現出夢中大致情景來,早又淚只不干了。由夢中所感云:想必這府中竟無人容我,倒是寶釵卻有法子管狹合宅里上下人等的樣子。細忖夢中寶釵妝色,方悟寶釵似是當家奶奶的做派—原來寶釵合寶玉在自己夢里已是正了名的了!黛玉思此心亂冷笑。
寶玉寶釵二人金玉有命,此原是黛玉每常自失主張于寶玉對他、并他對寶玉的兩廂心意,不想夢境猶如提壺灌頂,先已痛撕心肺,卻此刻連自己也納罕反倒心內平平,孰不知此正是大痛若惘,月滿而虧的定數。只嘆息一聲,復思起如若金玉聯姻,但憑自己對寶玉刻骨銘心之設念,想這府中萬萬難能有自己立足之地的,再或者連他外祖母也不日歸西,到了有日自做自吃的情勢,也斷斷不得與這里的人同出共入的。思此一節但覺通體冰涼,乃雙目鰥鰥,不覺暗自打定了個主意。心意已決,又恐底下或為人擾亂此心緒,也不顧此時披著一頭散發,且身上只著一襲白綾褲襖,只凝神注視,口里吩咐道:“擺好紙筆,我要寫畫一會。”紫鵑依命研開墨跡,便請黛玉,黛玉移步書案前坐了,執筆描毫,一揮而就。不妨走筆間早已是珠淚盈腮,便一手使帕子依顎拭了,一手執起所寫且誦道:
上帝恩澤同,
離難遭一經,
自此問楚籍,
何得顧江東。
林黛玉一時間只覺心里萬念俱灰,方下絕筆,卻難禁悲由中來,抽抽噎噎沒個止住。一旁紫鵑看著上前欲勸,不想此刻反倒也跟著傷心起來,不由掩面跑進雪雁房中。雪雁見此時沒事,正在炕上合線,見紫鵑捂嘴進來便撲倒炕邊,哽咽道:“你去,姑娘跟前沒人。”雪雁下炕慌向往黛玉處來,見他姑娘書案前坐著,頭尚未梳,便道:“我給姑娘梳了頭罷。”說著便拿了梳子,只用心上下左右松松伺候挽好了,知天已近亥也不必妝飾,因自己瞧著十分妥當,便取過妝鏡,使黛玉自顧,黛玉依是目無轉睛,道:“已很好了,你且歇去罷。”雪雁正要答話,便聽紫鵑在門口向里道:“寶二爺來了!”黛玉因起身自向榻邊歪下。
寶玉轉過屏風尋看黛玉,先依紫鵑所指,徑往桌前,一眼掃過黛玉手筆,順勢向案旁只坐了,笑道:“那會子來,只說妹妹睡覺呢,怎又躺著了。”見黛玉背身兒歪著,紋絲不動,卻似有殘妝,知他未睡,便復執起黛玉所寫,道:“妹妹此占竟有巾幗的氣概,倒似有探春妹妹的神智了,如何竟只無題名的,莫若……”說話只顧拿筆欲寫,黛玉早下地,一手揉眼幾步近前抽去那稿手里揉握了,便向妝前坐下。寶玉接過紫鵑遞上的茶吃著,向屋里眾人道:“誰又惹妹妹生氣了不成?”又冷笑道:“妹妹素日在這些上本不差,既已寫了,卻是怕人知,怕人看的。只幾句話,我只這會子也是可口誦了的。”說著話才膏了筆,要向白紙上復記下那幾句,又看黛玉只朝那邊靜坐,半日又不曾說話,心下狐疑,便近前來。方見黛玉原只落淚不止,不由大駭!才看他一襲素顥,一無珠釵,如云碧絲下素面無色,淚只難禁,竟似個冰玉般的淚人了,卻兩眼紅腫,別有另觀之生惻的態度。
寶玉不由使手輕試黛玉面腮,才發覺自己已是滴下淚來。林黛玉早察覺只一發淚洙滾滾,因轉過面去,早又遞過手上帕子,寶玉接了帕子順勢握住黛玉手,黛玉欲掙脫卻止了。寶玉直將潮濕的鮫帕掩入懷中,使袖試抹了回面頰,只恐一任傷感更招的黛玉殤心,只下力的忍了,換一回態度,竟已是作笑道:“我看妹妹今日形容,真恍如觀音大士紫竹林里的神仙龍女了,只那畫上仙女儀態固然神話,卻沒有情意,哪里比得妹妹……”言此諾諾住了,卻是心下又恐黛玉每每多心,忖是他有意輕薄。
林黛玉一腔無名,只怔怔聽著,卻又聽他止了這話,自行度步的道:“才剛見妹妹的那首無題作,想是又懷念起姑母姑父來了,這又見的妹妹作繭自縛了。只后一句有絕鄉之念,才使我得放心。”寶玉自顧說著已至黛玉身后,但見他依然全無所動,心下未知佳人作何感想,又心下只自嘲自貶一回,不再言語。又向書案上提筆書下“瓊閨志”以示題名,再只將黛玉那幾句復錄紙上,擱了筆才要哄黛玉說話,便聽門外人聲道:“寶二爺可是在這里?”說話間襲人已忙忙進來,略見過黛玉,便向寶玉回道:“太太才剛使人打聽二爺呢,我合麝月擋住睡房讓了茶才誆的去了,再不回去,若再來了人,可怎樣呢?”
黛玉見此不覺已站起,因與寶玉二人眼睛會意,寶玉見他似點頭,便皆辭過了往出去,一壁回頭道:“妹妹好歇著,明兒早起想起來吃什么,打發了人只告訴我去。”紫鵑送出。
主仆二人出了院外,寶玉便問道:“才剛太太屋里何人來的怡紅苑?可曾問了這幾日太太打發了人去了姨媽家不曾,或是姨媽家可有人過來我們這邊?”襲人只搖頭敦促,寶玉只得罷了。一時進了屋子,寶玉直向內里書桌前,把黛玉處得的五言律工筆記錄在一個冊子上,冠著他的“瓊閨志”題名,后記“某年某月某日于大觀園姑蘇林黛玉之瀟湘館”云云。
黛玉這里見寶玉來去,紫鵑在三催勸,方才又稍漱洗了入衾安睡。忽想到寶玉對自己命為絕筆的五言律曲意解釋,又不由的在枕上抽慟一時方罷,聽的已是二鼓已過,到底乏了,才懶懶的求寐。
彼時怡紅院里,寶玉頭已捱枕,忽忖黛玉今日異常情狀,便只雙手托頸直盯著帳頂,苦思白日細節,只不得解。又想起迎春在他母親房中所道的在孫家平日實情一節。又復猜忖黛玉今日舉動,雖不得透徹底里,但他以自己對彼之摯念,又黛玉于他之傾誠,并黛玉今日梨花帶雨之冰艷。想那林黛玉稟無比風流之質,不描自秀之貌,合著另他深為敬愛之品性,卻難得歡顏喜笑度日,然此節他焉得不知不明?思此不由的自慚自愧自恨自責至極端始痛絕開來。哭慟中腦子里還是黛玉如玉蘭漓露般的嬌愁婉怯,又是迎春新貴華彩然心履薄冰之苦境,又及晴雯,及金釧,及可卿,及尤氏姊妹,竟于被中搗足哭聲雷動,早使被嚴嚴實實蒙住頭臉,俯臥了直以牙咬枕,悲忿痛落一回淚。襲人早依榻坐在帳沿外,已喚了幾聲,麝月守坐了門邊繡墩之上,妨驚醒了人。
寶玉剎時傷感錐心只剎時回念,只得住了,自由枕下取了黛玉的舊帕,卻只呆看著,襲人掀束了帷帳遞上細紙,道:“這又是怎么了,敢是作夢唬著了是怎么。”又讓麝月另取了個枕頭來伺候換了,自己倒了熱茶,伏侍寶玉漱口吃了茶,見寶玉只拿著舊帕不撒手,又非常日所用,也不問他。寶玉吃茶又更衣畢,復臥下,心方漸平復。只扭臉看襲人笑道:“又攪了你們清夢。”又嘆氣,只擺手另歇息。襲人掖被掩帳趁便拿了那方帕子道:“這又是園子里那位姑娘的,還洗了明兒還了人家才是。”寶玉隔帷張手張口剛欲要回又止了。見襲人在帳外掖了帳子,又聽去他床上睡下了,寶玉卻自張目聳耳的足等了半注香的工夫,再耐不住披衣下來,所幸他二人皆酣息聲聲,寶玉躡手躡腳往襲人這邊搜看,又見黛玉的帕子原只在他床邊杌子上洋漆針線笸籃上只散撂著,便收掖了,自己輕輕弄好床帳悄悄睡下。
正是:人各異處心如一,你方傷感我始涕。
卻說薛寶釵幾日歸了家中,只因自家乃憑他于大事上作得決斷,實是不放心他哥哥母親和新人日常廝磨,總該他也一處,也可免了鬧出笑話。卻未料那夏金桂眼空心大世間少有,賈府只李宮裁和鳳姐對眾小姑一片癡心惜疼,在金桂這里竟是丁點也未見有此心腸,又日常生事尋畔已是不堪,自己哪里還敢再多一句話一個字,丑上加丑了。又心疼母親憨弱,深怨哥哥看人不真造下敗家根苗。
薛寶釵一腔無名,無可釋懷,只當著丫鬟仆婦竟不能暢哭一回。原來這薛寶釵當日遭大選落刪,早于閨中平生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嘆,再回顧世人,不過是與自己做伴點綴日月世境之草芥,只耐心對待罷了,莫若自己將來豈有再屈居了世風之下的?雖則大觀園中寶玉黛玉二人自成一派,黛玉竟每每含沙射影猜疑他與寶玉,另他著實生惱,皆因生性自來有綢繆心腸,溫和貞靜,并不想失小姐體面。心下只想他們二人日后果成了夫妻也實不干己,豈知在園中日久,不覺的漸漸將心腸灰去。如今遇上夏金桂這樣品性,倒使得一片冰心忍做別圖。寶釵實不堪耐慈母在此光景中度日,莫若依舊還在榮國府倒自在—有道是物極必反,薛寶釵侍母虔孝,忍愧泣血,想出個自以為萬全之計,觀此另人心生太息,正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春草寸寸倍扶親!
晨起寶釵至他母親房中道省,薛姨媽只使坐了,屋里丫頭上茶。寶釵支去鶯兒,香菱,又叫屋中伺候人等皆暫門外聽喚,道:“想這幾日嫂子并沒有來母親這里問安,我也總未見。只望媽媽不必想著他去,既有這樣的哥哥,便忍耐這樣媳婦也罷了,多費心思也與事無濟。請你們大家暫避一時,我和母親說說知心話。”同貴同喜與小丫頭見寶釵面色不同往日,似有淚跡,皆悄然貫出。待眾人散盡,寶釵欲語合羞,兩手弄著帕子,幾次張口,怎奈委實不堪道出,不覺的委屈始泣。薛姨媽見情,并不思詢問緣故,心知縱勸料也無用,只忖由金桂而起,那淚早也下來了。
半日寶釵抬臉時,才見他母親也落淚不干,方狠下心來,只看著自己足尖道:“母親可還記得,我從小到大作何佩帶項上這掛金鎖?”薛姨媽始聽不知他意,又聽寶釵慢聲道:“今家宅不寧,哥哥只知道一味躲著,在外高樂,全不管家里丟下弱女孤母,不想家敗如此。常日只道命里所招才有此劫數,那金玉之命或可并商,女兒實實也顧不得了,只求母親作速打定主意要緊。”薛姨媽至今聞聽提及“奶奶”二字,幾乎不曾杯弓蛇影,連日常走親訪戚也皆絕了,唯求自保,今聽寶釵金玉之說,忽覺如夢初醒般,過來一把拉住寶釵手道:“我知你不耐煩家里如今這行子,也罷,你若去了,倒省去我操了這份心。我的兒,我的命可只在你身上了,只你后日好了,我也算有了福了。”寶釵見他母親并未全聽懂他話里的意思,也不好再點破,半日又羞又愧只以手拭弄襟前金鎖,薛姨媽自忖一時方思起寶玉的玉來,嘆氣道:“和尚道士說的話,只咱們心知,又怨不得別個人不知道,如今咱娘兒倆又提這話,又只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趣兒。”停了一回,又道:“你姨丈家實是好的,又是親上作親的款范,寶玉也憨厚可靠,人品竟是百里也挑不出一個的。只是嫁家反向男家說親不成?再怎么著是親戚一場,也不至鬧那樣笑話,白讓你受了這等委屈。”寶釵見他母親滿面憂悶,不防“噗嗤”一聲要笑又忍了,道:“媽媽想必日里鬧的糊涂了,你老人家先合姨母私下里只稍提了這話,若姨母也有此心……”說時只漸漸的聲小不聞了,至此便只是出不得口。薛姨媽此時方始得了啟發,只下地原處踉蹌幾步,便指手指腳道:“說不得了,我即刻去見姐姐。”母女正自商議,門口丫頭傳飯未敢擅入,探頭幾番,寶釵隔著鏤花雕嵌的格子玻璃門早瞥見,喚進命端來與他母親一處吃。
一時母女二人正吃著,小丫頭又跑來回道:“大奶奶又在他房里摔砸打罵人呢。”寶釵半日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薛姨媽所住上房正屋與金桂所居前院相隔一道花墻,院門常日并不開放,只有兩邊垂花門通了兩側回廊往來,時值勁秋,花墻內外翠障崢嶸,綠蔭繁盛,那夏金桂叫罵之聲竟穿墻度院而來,聽叫喊道:“成日自封大家名門……”又是“合伙竄通賓著我,由我守活寡,多早晚只等我不耐煩尋了死了才稱了誰的心呢,別作春夢!”“惹惱逼緊了我,索性鬧到外頭,讓人也見識見識……”寶釵隱約聽得這幾句,又忽遠忽近,想是在他院里不時伸過頭在花墻邊使聽見。寶釵只看他母親愁苦,便命關了門,任由金桂鬧去,料還能怎樣。一時飯畢,又欲添囑幾句話只忍了。母女二人相視點頭,寶釵便辭過回房去了。
薛姨媽這里忙忙的拾掇了一回,外頭早使備好了車。寶釵又叫香菱也跟著去。同貴同喜香菱一行跟著薛姨媽,幾個小廝抬著禮札。一隊人剛出垂花門,那夏金桂早在他屋內窗下只窺視,見走近窗下,便一盆臟水忽刺里只傾撒潑出,朝香菱身上潑來,香菱唬的一跳,驚呼躲閃不及,幸而全未潑中,卻裙子邊沿濕了一片,又不敢問。薛姨媽正有事情不欲耽擱,只得咬牙忍氣出了門。薛姨媽一乘四人轎,同貴同喜香菱并乘一輛華蓋車,幾個小廝也攜禮跟跑著,婆子媳婦送了一程,只教兩個女人跟著伺候。車里香菱與同貴同喜只管分證,剛才是金桂或者寶蟾施為的潑水事端,不覺得前面已停下,三人才看已到了榮國府門前,只下車伺候薛姨媽的轎子同進了角門,門口的也早進二門報了。
薛姨媽掀轎簾見已至賈母正院前廳堂處了,便命住轎,帥眾人才進出了廳堂,展眼就見王夫人,鳳姐,李宮裁并各人近婢站了賈母房檐階上已示迎。鴛鴦風姐早下階扶接。香菱只與王夫人跪請了安。王夫人薛姨媽一同進來,見賈母正要自日常所居的矮榻上起來,王夫人上前忙請止住。薛姨媽早福了口里請了安,又告了座坐了。鴛鴦拿過跪蒲,香菱跪請了安,只在薛姨媽身后侍立。
鴛鴦等捧了茶盤上來獻茶畢,賈母笑道:“姨太太好,雖搬回家住了,隔得又不遠,時常來逛逛咱們也顯熱鬧。”薛姨媽道:“晚輩不敢聒噪了老壽星萬安,原該早來望候望候使得。”說話便命呈了禮上來,有宮匣盛封的參王原樣一枝,各色內制香料,滋補丸藥,余者如成套珍貴洋瓶玉露,貢酒,內進稀點洋糕,幾匹蠎緞,宮綢,最后是今日方出箱底的玉柄白犀麈,柄端一顆寶石幽輝侵目,又喜麈尾潔白如雪,晶瑩若絲……諸如此類。你道富貴人家盡喜與豪尚往來,客至閱禮本是件暢事。薛姨媽只道:“老太太不要笑話,若瞧得上一樣也是我的福分,也算能借了老太太的壽了。只因在這里叨擾有些日子,今日既來了,也是答謝的意思。”賈母謙讓一回,鴛鴦自遞上來玉柄白犀麈,賈母取了近旁描金幾上眼鏡戴了,看一回那手把處的玉石,只信手兒的往幾上放了。王夫人見薛姨媽似有心事,也不領他的那一份,只請賈母收了。一時鴛鴦依著鳳姐一旁調度分配使人往各處發放。
賈母因說起薛姨媽家下之事,薛姨媽今日有備而來,聽說及兒媳,便只略簡言幾句,不過是“青年夫妻,喜怒本無常”,又“劣兒無知,使聞非禮”等此類口前話帶過,鳳姐一旁見說起新婚,恐招至迎春,便插嘴道:“姑媽正該常來我們這里散悶才好,就只寶妹妹若來了,又多多少人疼顧呢。”賈母笑道:“你只顧心疼你妹妹,可知凡人常情唯有天倫最合貴。沒有個剛進門的媳婦便能掌管家的。寶丫頭在園子里時,聽的也幫著料理過些事,再者深宅大戶,人丁眾多,日里事務也夠纏人的。寶丫頭為今正是先操著心,也是心疼嫂子的意思。沒的鳳丫頭一說話倒象是搬弄是非,倒不是為幫親戚,倒象是亂親戚了。”說的王夫人也笑了。鳳姐笑道:“老祖宗下了朱筆判斷,可是造了冤兒了。嫡嫡親的姑媽我豈有不盼好的?我倒想幫襯理理姑媽家,使人皆省力,一則沒的空,二則怕只那位新奶奶也信不過,沒的倒不象是幫忙倒落得是去做內奸似得的了。姑媽家衣料鋪,香草鋪,典當行,這個生意那個買賣的,大把銀子經了我手中,若哪一個行事不利賺時,我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這才是里外兒都不是個人呢。”鳳姐話未落,眾人已哈哈的笑起。賓主正自家常,廚下早應時遣了人請飯,賈母因命園中諸人也來此相陪。
寶玉聽他姨媽來了,先打聽寶釵并沒有跟了同來,是以直至人來傳賈母話使吃飯時,才來見薛姨媽。心里只納罕寶釵寡情薄意。至見黛玉也來了時,又歡喜忘形的。薛姨媽見了黛玉心里不免愧澀,拉了手道:“才幾時不見,大姑娘越發出挑了,神氣看著也比先好了許多。”黛玉只以“媽”稱呼,道了安又問寶釵,薛姨媽道:“難為你記掛著你姐姐,他在家里也是天天只惦著你們呢。好孩子,別惱,早晚有見的時候。”一時鳳姐指揮人擺好宴席,大家分賓主環桌落坐,鳳紈二人站著伺候添著換盞,如此瑣事也無須多記.半日飯畢,權上新茶,眾人恐賈母乏了,略吃了茶,便一一辭出。
王夫人薛姨媽至后告退,姊妹二人攜手同至榮禧堂。玉釧上茶時,王夫人命眾人皆退守門外聽喚。二人說了幾句散話吃了茶,復進耳房中便向炕上歪著,王夫人也不喚人上果子,一任炕桌虛設,只與薛姨媽對面說話,王夫人探先道:“莫不是又有了何事故?是蟠兒?”薛姨媽未言以帕拭淚,只顫聲兒的道:“他倒不值我淌眼抹淚的,但凡知我煩難,倒真等得龍也下蛋了。妹妹養了這樣孽障,憑他上天入獄,從此撒手不管也心甘了。”王夫人見妹妹悲從中來,吃了一驚,只顧聽著了,薛姨媽便如此這般把家下事訴說一通,將及寶釵時那淚只又下來了,王夫人見情也傷起心來。薛姨媽道:“夏家女自進門,無日不生事端。百般的如愿,反百般刁挾施惡。哪里是過日子來了?分明如上世的仇人對了頭了。每每無故荼毒我寶釵。今日由他窗下過時,一盆臟水黑心潑灑了香菱一身.又哪里是為潑香菱,分明是盡著我這個婆婆的臉面糟蹋。我見今日過來姐姐處,恐耽擱時辰,竟也不理會他去,敢叫個人來聽聽,這算是了什么?”王夫人聽此住淚,若有所思。薛姨媽咳嘆了一回道:“實不瞞姐姐,今兒過來這一遭,便是專意為著商議兒女姻緣來見姐姐。寶釵自幼得世外仙人許下,日后有玉方可婚配,可巧寶玉恰有玉,只望姐姐可憐寶釵在家煎熬,天天也難見個笑臉的,小小年紀若長此下去,作下病候,教我后世指靠了哪一個?!”王夫人聽言察色,雖忖妹妹忽想來提議兒女之事或受人委嗦,然見他這樣景況也是顧不及偵詳了。半日合淚寬慰道:“合該如此罷,只愿兩個孩兒承賦金玉天命,成了大禮后,竟使家宅和睦,邪祟散了也未可知。”
薛姨媽因說道:“那一年我在園子里合林丫頭住了些日子,給那丫頭說過合寶玉日后的話,寶釵私底下又勸我,說原是親戚,又是客中,若只想討老太太的歡喜,恐怕背后人閑話我們也只洑上水去了,也便罷了。只那林丫頭心實,現只又作起金玉姻緣,難免遭他怨我那會子倒倚老賣老,白添他湊趣的,也罷了,不是我有意欺他,只因我如今也是泥菩薩落水,自身也難全了。那孩子生得那樣模樣,無人不愛的,說不得日后出閣時,我傾心為他置辦了妝奩,也算能補一點子心也罷了。”王夫人既已應下釵玉的話,又見孀妹一番苦心沐德澤及黛玉,竟是意外一事宗,當下姊妹二人商裁陳說已定。
薛姨媽見來事已妥,知寶釵在家惦著,遂王夫人陪著過來辭了賈母,率同來人等一徑往回去了。賈母飯后打了個盹,打聽他姊妹有事,喚來鳳姐李嬸摸一回牌,近晚飯時又見匆忙的去了,便問道:“姨太太想今日似有心事,我瞧臉色不好的樣子。”王夫人坐著聽賈母問他,只執杯吃茶,卻把眼看一回鳳姐,賈母便道:“鳳哥兒同鴛鴦在里頭,把姨太太拿來的那治咳嗽的香露再取了出來,命人好生拿去給林丫頭和寶玉,只留我與太太各一瓶就是了。”鳳姐見有事,忙應了“是”,跟了鴛鴦進內里,遂只由后門一徑也回屋去了。
這里賈母又支退丫頭,王夫人便陪笑向賈母說了金玉的話,少不得說道:“媳婦這位妹妹既生了寶釵這樣女兒,未免嬌縱些,也是這孩子怨不得人疼他,只又得那樣個奶奶,婆婆憨些,小姑子賢德,反成了那樣奶奶心頭刺一般了,實不想天下事真奇了,如今合宅不寧的。莫若寶丫頭娶來我們家,倒是個齊頭的故事,也能得四角俱全的,媳婦妹子也少生閑氣,這也算不得幫親戚,為想著寶玉罷。”因又提了薛家為黛玉日后備下一份妝奩的話。賈母因始覺他姊妹攛掇一氣,先時不悅,后復有金玉之說,便不覺心有所動,沉思片刻,點頭道:“若說寶丫頭,與姨太太門戶倒也可作得親的。你既已對姨太太應下,越性就這們著了。只是說的有玉方可成親的話,倒不象是咱們家聘媳婦,倒象是姨太太家聘媳婦似的,可見寶丫頭命硬。寶玉能娶了寶丫頭做媳婦,也可使人皆省心。既有金玉之說,倒也是吉兆。寶玉自來有玉,可見是命里的姻緣,也不可馬虎這樣佳話,錯了這樣奇緣才是。”王夫人見事篤準,心忖賈政有成說服,自是歡喜。婆媳乘興就此商定擇日下聘,先時放定。又決鳳姐尤氏作媒等親事往來繁文細節不提。
王夫人為胞妹吐膽相托,下力聯結金玉之緣,只等賈政回房,直以賈母之意與道了此話。賈政聽言暗自納罕:自寶玉上日一氣力作“姽婳詞”,雖顏面上嚴勉不怠,然心下也忖此兒不喜用功,更惡上學,倒有些無師自通的才思,性情乖張,蹉跎光陰,目今又有金玉良緣在望。倒深感晚境漸至,有惑年歲,也但祈天倫合恰。既夫人喜歡,又是內親,也無可苛擇了,遂只略稱了“妥當”。王夫人喜之不盡,因既定三日后便使往薛家下聘,此日早飯畢,夫婦吃茶又說了這里的話,便命玉釧喚寶玉來,告知他這宗喜事。
只說寶玉因迎春孽嫁,寶釵史湘云長日不見,林黛玉又懶懶的,見了又彼此傷感,倒使他如畫地為牢般。幸早飯后賈蕓來了,說了一會子話,只應了賈蕓所求之事。賈蕓見事情有了準,便道了擾借故辭了去了。
原來賈蕓所求不過是欲娶林紅玉一事。寶玉見他二人貌相年紀十分般配,就應允了,心知得空說與鳳姐便完了。寶玉歪在那里,手拿著書一時只由他二人思起柳湘蓮與尤三姐來,正自出神,襲人一旁針黹,見寶玉面色若蹙,只忖又是黛玉累及而至,自己一番苦心倒由那一個鬧的如白費似的,若有一時不到之處可怎么處?因說道:“二爺是看書呢還是發困?若真正用功,且請去書房,若覺懶懶的,也只等午飯吃了再歇會子。”寶玉自覺忘情,拿著書直直進里頭屋里。麝月送賈蕓出去,回來聽見襲人說話,寶玉果去了里面書案前,便跟進來伺候,見寶玉只管呆坐,抬手示意他下去,便獻了茶各自走開。
哪知黛玉連日不見寶玉,便信步來怡紅院探視。進門只見鴉雀不聞,襲人屋門口杌上坐著針黹,見來只擺手使禁聲,又指指內里書案。黛玉進來只往門口略看了一眼,見是寶玉埋頭冊籍里,正自發狠呢!只欲笑又忙掩口覺不好擾了他,遂抽身輕步的出來。襲人送至院門口,才張聲道:“姑娘好走,趕午后再來罷。”黛玉回頭戚然相顧一回,便只低頭自去了。
襲人只思黛玉才在屋中時欲笑的,走時卻又轉色,便疑惑他怪異。回屋呆坐,只忖他二人總有嫌隙,只替黛玉惋惜,便更著意向寶釵。
一時傳了飯,襲人剛進書房請寶玉盥手時,聽寶玉忽哈哈大笑,口里道:“承蒙前賢集智教化,真不失用心良苦。仕庸祿蠧之流,少有所得,卻只想平步青云,為身家而欺世盜譽,今寶玉不才,延德頌昌只在掌握矣。”言罷便自起身出來,諸人伺候洗漱畢,就見玉釧來了傳話道:“老爺太太立等二爺去。”襲人等請玉釧坐了吃茶,玉釧止了且站等,眾人忙忙的伺候添換了衣裳。寶玉只道:“玉釧姐姐等我同去了上房。”出門時又只管打聽何事,玉釧只道不知。襲人使秋紋跟著。
至榮禧堂,寶玉抬腳進檻,早覷見王夫人神色,便知無事。遂請了安,未見使坐,便呆立在王夫人身側。就聽他父親道:“老祖宗為你取中你薛表姊寶釵為親,不日就遣人前去下聘,屆時要與你完婚。素知你表姊知禮典雅,只望你收心攝縱,多在日后前程上下工夫,萬不可使佳偶遭爾涂炭,貽笑大方!”說完又直直看著寶玉幾句話的工夫,嘆息一聲,便抖袖離座往書房去了。
寶玉聽聞是作親,頭上驟似悶雷炸響,汗只滲出,又不敢張目出聲,只管呆呆送他父親已出了門,便回身撲進王夫人懷里。王夫人婆娑寶玉勸道:“你寶姐姐久在咱們家,性情人品都看在眼里的,又長你一二歲,若不及早作親,恐怕耽擱了這大好姻緣。如今先娶來我們家,你們還如先時一樣一處頑著,只等東府孝期滿了再圓房不遲。你就只當寶丫頭還在這邊住的,不過家去轉轉又回來的,豈不大家省心。”寶玉只聽竟是無可轉還了,心里有話又不好說,只要哭出來,又恐他母親擔憂興問,只不言語也不動。王夫人問跟的人寶玉吃了不曾,回說“不曾”,便又使仍領回用飯。寶玉聽使去了,木然作了辭,只翻身便走出。王夫人見寶玉這副光景,不覺以帕拭淚,竟不知是悲是喜了。
寶玉回來進了屋子,襲人見他神色竟似病了,只和才出時大不一樣,只偷滴了幾滴淚來。帶著屋里眾人小心服侍寶玉吃了,便打發了歇下。襲人才掩了幃帳,卻見寶玉猛可間忙忙出來床邊,自披戴著履的往外就走。襲人忙使麝月跟著,也跟腳至院門外,見是徑去瀟湘館的,便命小丫頭也跟去伺候。
黛玉這邊剛吃了藥,正歪著看閱琴譜呢,才聽門口說起寶玉,旋見寶玉跌跌撞撞的已進來,黛玉剎見寶玉神色,只心驚坐起,寶玉已直至跟前,一把握住手始哭道:“老爺太太、老祖宗已把寶姐姐訂了合我作親呢,我怎么樣呢?!”黛玉聞聽眼前恍若金星亂迸,惚悠重沐夢中寶釵幻化之魘,不禁此刻更覺萬念俱灰,仰嘆瞌目間兩行清淚早又直流下來。
寶玉附首榻沿,涕淚狼藉,只泣不成聲道:“太太還說先娶了來,等東府服滿了就圓房呢。”黛玉聽此一個欠身,又驟將剛吃下的藥只吐出,紫鵑等忙近前的伏侍。
寶玉只看地上才吐的暗褐殘跡只當是血,驚駭忘痛只呆住。黛玉抬手以袖為他輕拭了回面上淚痕,緩聲兒道:“我不妨事,只是此事我也一早知道的。”寶玉更加呆了,半晌也無說動。正在此時,院中傳來“老太太找寶玉呢”的話聲,寶玉才覺異狀,又不想來人見到他們這樣光景,待要去又不放心黛玉,無奈狠狠心向外挪步走去,又回頭想囑他保重,也只哽噎的直說不出話來,只好強忍著,竟如生離死別一般,一步三顧戚戚切切只出檻去了。
林黛玉此刻仰臥枕上,身子毫無點力,連哭聲也無,那眼淚卻盡管自在腮邊顆顆滾落,心里也不知要恨哪個了。
一旁紫鵑也覺此番眼淚竟是奇熱的,自咬牙卻禁不住雙雙流下,一面使帕子擦拭一面收拾了地上。見黛玉心膽俱傷,知無可勸慰,便只呆立一旁。黛玉一時稍轉還些,便步至妝前自抿了一回雙鬢,命取來撫琴,又往龍文鼒內親炷了香,合掌默祝了,便盤膝坐了小琴桌前。林黛玉重操焦琴,七竅心機隨曲緊湊疏離,頓挫婉轉,早審勢度情,集一幅心腸于念中了。
寶玉這頭跟賈母房里的丫頭來到前院。未及屋門首,便聽內里鳳姐嬉笑之聲。小丫頭打起湘簾傳了話,寶玉半日捱進門邊,進內只見王夫人,鳳姐,李宮裁,并尤氏諸人皆在賈母近廂坐著,正說話呢。
鳳姐見寶玉進來,便不容其他先已招手道:“寶兄弟,快來!先給我們的老祖宗磕了頭罷。”寶玉便知何事召他來了,反倒躊躇不前了。尤氏便趁機譏笑道:“誰喜歡討乖誰磕,倒拿捏著呆人做傀靶子。”說的眾人皆笑了,賈母只招手使寶玉往他跟前來,口里只道:“我的寶玉呦,今兒才瞧著長大了。”寶玉挪近前來,賈母并未使坐,才伸手拉他欲問他心里究竟是怎樣的。鳳姐已湊近的問道:“寶玉,你寶姐姐家去了,你想他來不想他來我們家里?若寶丫頭只不來你怎樣?或是來了又不去你怎樣?或時又來時又去的才怎樣呢?別多想,只照實兒說說罷。”那鳳姐連珠滾豆般,幾句話只用了一句話的工夫,尤氏不等鳳姐話落,先已笑起,王夫人,眾人也笑一回。尤氏指著鳳姐,掩口笑的仰面開懷,笑謔道:“這東西敢是上輩子耍猴兒的托生的!”鴛鴦等一屋子人又只忍俊不禁。鳳姐止他道:“正經問個話,少混鬧!”
寶玉聽鳳姐問話若有所思,只癡癡道:“寶姐姐如何不來?白來逛逛也使得的。”鳳姐見機便道:“想人家嘍,寶兄弟不說誆話,我再不會斷錯的!”賈母與王夫人欣然會意。尤氏便過來略福了,道喜道:“寶兄弟大喜了,我今兒特特的過來,就是為著給你做媒呢,可該記著后日謝了我才是。”鳳姐早又附寶玉耳道:“別理他,老祖宗只命給我提鞋的。”又只放聲啐道:“我一個人擔缸還有余呢。哪里又短了人手,不過白蹭吃喝來的。”其實眾人皆全聽見鳳姐的話,又指了鳳姐嘲笑一回。鴛鴦換了茶,賈母見他妯娌湊趣更覺喜慶熱鬧,只顧拿了茶杯命寶玉道:“寶玉,先謝過你兩個嫂子。”寶玉只得向他二人揖了,心里似明似暗,自覺納罕。他二人忙只還福禮,鳳姐方拉寶玉坐了。寶玉見惟李氏不作興此景,便搭訕問了蘭兒的話,鳳姐聽見便回身打趣道:“顯見是近的了,八字還沒一撇,就賓起人來了。寶兄弟才是機敏,莫若大嫂子菩薩似的,還不放心不成?只有我呢,趕明兒誰還給新奶奶臉子看不成?”眾人又只哄笑,賈母指笑道:”真真一個破落戶!“尤氏只嗔道:“仔細折壽,看把他興的,越發連個大小也沒有了。”宮裁笑道:“二嬸子是慣詼諧的,何苦理他的散話去。”尤氏笑道:“我知道他肚子里的鬼,白說說頑罷了。”寶玉又聽說起一應禮節場面的話,更是不自在,便辭出,賈母已無暇顧他,只使他自便。寶玉下階時,聽屋里尤氏道:“我們倒趕的急刺刺的,人家各人倒是沒事人似的。”又聽鳳姐說些何話,只未聽得真切。
連日里,賈府遣人往來薛家,但因東府守制,卻未便向外聲張。又因王夫人著力暗中聯姻,不日便商定迎娶之期。賈府行事乃無可不可,正應了那句“名士自風流”的話。試想天子腳下,皇道樂土,大可不拘小節自成一派,只博世人耳目。為應金玉良緣,家孝中,就近擇一吉日,乘夜一乘精轎娶了新人進門,一應執事樂鼓只照俗簡略了。如此上承慈恩,下兆宗緒,倒也自以為大禮已畢,只等喪孝服滿,再為新人圓房,到時再大興作風,好戲連臺。
寶釵既已納聘,又著迎娶,便也開了臉,整工裝束,重貼云鬢。又有為新人巧扮的新居鸞巢。寶玉當晚禮成后,便原回怡紅院住居。薛寶釵獨自住寢新居三日后也搬回蘅蕪苑。煥彩琉璃的新婚碧舎也只留人細心打掃,嚴守門戶。家常聚興時,便以禮規相見格守。主子以下合宅人等皆以“寶二奶奶”稱呼寶釵,這也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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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佬閃婚后,他又撩又寵!
新書《入夜,嬌嬌被京圈大佬摁在懷里親》已發布,感興趣的寶子可以去看看~溪南喜歡了程易十年。大學畢業時她選擇和他告白,但是慘遭拒絕。自此之后,一個遠赴國外,一個闖蕩娛樂圈。五年之后,溪南成為了娛樂圈炙手可熱的女明星,程易則成為了程家最年輕的掌門人,媒體口中的商業天才。一紙婚約,將兩個人又重新聯系起來。傳聞易風集團的總裁程易行事雷厲風行,為人孤傲清貴,他的緋聞幾乎為零,卻又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但最新的報紙一出,京市所有名媛小姐都瘋了。據報道說:程易已經隱婚,還曾在國外找過一位很有名的珠寶設計師,訂下了一枚價值連城的鉆戒。某日,溪南正在家里看電視,忽然程易打電話過來讓她去書房拿一份文件。文件就放在書桌上,溪南一下便找到了。但同時她也發現了程易的秘密,她隨手打開了正放在柜子里的小黑盒。里面裝的正是一枚鉆戒,足足有七八克拉,說是鴿子蛋也不為過。溪南將鉆戒戴在手上試了一下,尺寸完全合適。一瞬間,心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綻開,眼底浮動著一層不易察覺的驚訝和不知所措。1.雙向暗戀2.雙處3.冷厲京圈大佬vs明艷女明星。
惡雌被退婚?五個獸夫跪著求我寵
姜清黎穿成獸世文惡毒炮灰。善妒的原主,拒絕系統匹配,搶了女主五個s級獸夫,無限倒貼卻被獸夫嫌棄。婚前他們給原主下藥,丟進地下城。劇情里,原主被分尸,而他們轉身和女主恩愛甜蜜。*姜清黎睜開眼時,剛被丟棄,眼前是全書最大反派,蛇尾纏繞腰間。次日,五個獸夫上門收尸,卻見姜清黎被陰鷙男人纏著要名分。*果斷退婚后,姜清黎接收了主腦分配的新獸夫。新獸夫們等級低下,還對姜清黎愛答不理。全星際都等著看看姜清黎笑話。然而,姜清黎不僅覺醒最強異能,更是成為星際第一城主!幾個獸夫看似無能,卻都是隱藏大佬,為她所向披靡。*前夫們追悔莫及,可她身邊早已圍滿戀愛腦——陰郁病嬌的黑蛇城主替她掃清障礙,俯首稱臣:“我的一切都屬于你。”雪豹皇子在外強勢霸道,被她打后反舔她的手:“寶寶,你的巴掌好香。”萬人追捧的白狐大明星,將她壓在后臺,呼吸灼熱:“什么都給你了,分我一點愛好不好?”一黑一白雙子貓兄弟,在學術界高不可攀,卻會捂住她的眼睛,耳畔低語:“猜猜剛才吻你的是誰?”殺手榜第一的兔耳少年,收起利刃,半夜鉆進她被窩撒嬌:“他們好壞啊,不像我,只會心疼姐姐~”
退下,讓朕來
【實體書已出版】沈棠在發配路上醒來,發現這個世界很不科學。天降神石,百國相爭。文凝文心,出口成真。武聚武膽,劈山斷海。她以為的小白臉,一句“橫槍躍馬”,下一秒甲胄附身,長槍在手,一人成軍,千軍萬馬能殺個七進七出!她眼里的癆病鬼,口念“星羅棋布”,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排兵布陣,信手拈來!這TM都不能算不科學了!分明是科學的棺材板被神學釘死了!而她——“主公,北郡大旱,您要不哭一哭?”沈棠:“……”“主公,南州洪澇,您要不多笑笑?”沈棠:“……”————————看著被她干掉的十大碗米飯,比臉干凈的口袋,以及一群嗷嗷待哺、不懷好意、整天惹是生非的村民,疑似飯桶轉世、真·靈魂畫手的村長沈棠,不得不放棄心愛的畫筆,被迫走上應聘諸侯之路。PS:已完結種田爭霸文《女帝直播攻略》,休閑慢穿大佬文《大佬退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