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鏡中獸

收容所的鋼化玻璃將月光切割成棱鏡，小汪在隔離籠里數著自己的倒影。電子屏滾動播放他的尋主啟事：編號DG-2048，品種不明，推測具有高度認知能力，建議領養(yǎng)者簽署行為責任書。監(jiān)控攝像頭在天花板上眨著眼睛，將他的瞳孔放大成無數個黑洞。

新來的獸醫(yī)實習生用激光筆逗弄他時，小汪第一次看見鏡中的自己——毛發(fā)間夾雜著《存在與時間》的墨漬，項圈上菌絲項圈已枯萎成灰，右前爪還殘留著在奢侈品店撕碎人皮面具時的皮革碎屑。他突然對著鏡子發(fā)出低吼，玻璃上凝結的水汽逐漸顯影出文字：當觀察者成為展品。

某夜斷電時，小汪在黑暗中聽見籠子們的低語。患有分離焦慮的金毛在啃咬自己的尾巴，斗牛犬用頭顱撞擊鐵欄制造莫爾斯密碼，而那只被摘除聲帶的布偶貓，正用尾巴尖臨摹著電子圍欄的頻率。當應急燈重新亮起，監(jiān)控畫面驚現奇景——所有流浪狗的瞳孔里都倒映著同一個畫面：小汪用爪子摩挲著隔離籠的鋼條，那些被反復抓撓的金屬表面，正浮現出人類指紋的拓片。

社會學家?guī)еこ吆蛦柧砬皝聿蓸訒r，小汪突然躍起，用后腿站立的姿勢讓他驚掉咖啡。鋼筆突然從枯萎的菌絲項圈里彈出，在社會學家的記錄板上寫下：你們的共情實驗，不過是給獸性貼上文明的創(chuàng)可貼。墨水未干時，收容所的喇叭突然響起領養(yǎng)通知：編號DG-2048已被匿名人士預訂，要求立即交接。

小汪在運輸籠里注視著倒退的街景，玻璃上疊加著無數雙眼睛的倒影。當黑色轎車拐入高架橋陰影時，他突然用牙齒咬碎鋼化玻璃——碎片在夜風中飛濺成星群，而他的倒影正從每片碎玻璃中掙脫，化作無數個奔向不同方向的虛像。后視鏡里，司機看見無數只流浪狗正沿著高架橋欄桿奔跑，它們的瞳孔里，人類的城市正在逐漸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