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紫霄山東側的煉丹房檐角還掛著夜露。我蹲在青玉臺階上，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霽風雪的劍穗，冰蠶絲編成的流蘇在晨風中簌簌作響。

“母親昨日戌時進的丹房。”聞人語越貓著腰從回廊拐角溜過來，驚雷引的劍鞘上沾著新鮮草屑，“我數過了，這是第三爐九轉還魂丹。”

我湊近門縫，紫檀木特有的清香混著雷紋鼎的焦糊味鉆入鼻腔。透過縫隙，能看見母親的白玉簪斜插在發髻上，簪頭的雷紋蝶翅膀微微顫動——這是丹火失控的征兆。

“第七味藥下早了。”聞人語越突然拽我后退三步。幾乎同時，丹房內傳來“嘭”的悶響，緊接著是母親無奈的嘆息：“兩個小討債鬼，進來吧。”

推開門的瞬間，熱浪裹著藥香撲面而來。母親背對著我們站在雷紋鼎前，素白的煉丹服下擺沾著幾點焦黑。鼎身八荒雷蛟的浮雕正在噴吐紫煙，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得格外疲憊。

“冰晶鯉呢？”母親頭也不回，手中的玉杵攪動著鼎內粘稠的藥液。

我趕緊從儲物鐲取出寒玉匣：“養在后山寒潭的活水籠里，父親說...”

“說要用它泡酒？”母親終于轉過身，臉頰上的爐灰被汗水沖出道滑稽的痕跡，“你父親年輕時被雷蛟傷過經脈，冰晶鯉是解毒引子。”她突然伸手捏住我鼻子，“倒是你們，昨日花了我三百雷幣？”

聞人語越的耳根瞬間通紅——他每次心虛都這樣。我急忙舉起油紙包：“西市張婆婆的龍須酥！特意給您留的最甜的這塊！”

母親接過糕點時，袖中滑出三枚星紋雷幣，在案幾上滴溜溜轉著圈。陽光透過琉璃窗照在幣面上，映出里面流動的雷紋——這是聞人世家的特制貨幣，一枚抵百兩白銀。

“東市今日有南海來的避雷木。”母親咬了口龍須酥，糖霜沾在唇邊，“雷澤說對你哥的驚雷引有裨益。”

聞人語越的眼睛立刻亮了，驚雷引在劍鞘中發出嗡鳴。我趁機湊近案幾：“可是阿娘，昨日蜜餞鋪的老掌柜說...”

“說你們是百年難遇的劍道奇才？”母親突然用玉杵敲我額頭，“這話你三歲就會說了。”她轉向聞人語越，“你來說，昨日茶樓聽書花了多少？”

“二十八文銅錢！”聞人語越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說漏嘴，慌忙補充，“但學到了母親當年...”

“行了。”母親突然從鼎下抽出一張焦黃的紙，正是我們昨日在茶樓打賞說書人的銀票底單——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紋銀五兩”。

丹房突然安靜得可怕，只有雷紋鼎偶爾發出“咕嘟”聲。我盯著母親腰間晃動的雷紋玉佩，想起冰霽教過的“寒穹談判術”，突然福至心靈。

“阿娘。”我掏出個寒玉瓶，“今晨收集的百花露，兌了三分星髓。”

母親攪拌藥液的手頓了一下。聞人語越立刻會意，從懷中取出片紫玉樹葉：“上面有初代家主關于雷法的批注，我在祠堂房梁上找到的。”

藥勺與鼎壁碰撞出清脆聲響。母親轉身時，我們看見她眼底閃過的笑意——就像當年教我們辨識靈草時的神情。

“儲物柜第三格。”她突然說，“自己拿。”

紫檀木柜打開時，雷紋綢包裹的錦囊比預想的沉得多。聞人語越解開系繩的瞬間，十幾枚星紋雷幣滾落出來，其中還混著三顆罕見的避雷珠。

“這是...”

“雷鳴谷的通行符。”母親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避雷珠能扛住九重雷暴。”她指了指錦囊夾層，“里面還有張東市靈物分布圖，朱砂標的是雷系，靛青標的是冰系。”

我正要道謝，丹鼎突然劇烈震動。母親閃電般掐訣鎮壓，一縷黑煙卻趁機竄向聞人語越。驚雷引自動出鞘半寸，雷光與黑煙相撞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好小子！”母親眼睛一亮，“雷紋共鳴已達七成了？”她突然解下腰間玉佩拋過來，“再加這個，應該夠換那截萬年雷擊木了。”

離開丹房后，我們在回廊拐角仔細清點收獲。星紋雷幣共十八枚，避雷珠三顆，母親的白玉雷紋佩一枚，還有...

“這是？！”聞人語越從錦囊暗袋摸出張泛黃的紙箋，上面是父親的字跡：《九霄雷音訣》終極式“雷動九天”的修煉心得。

我翻找自己的錦囊暗層，果然也有驚喜——父親親繪的《寒穹劍經》最后一式“萬里冰封”的劍路圖，邊角還批著“冬至日練”的小字。

“他們早就計劃好了。”聞人語越摩挲著紙箋上的霜紋，“讓我們去東市不只是為了避雷木...”

紫玉樹影斜斜地落在紙箋上，葉脈紋路與父親畫的劍路竟有七分相似。我們相視一笑，昨日在糖人攤前的不安突然消散了大半。

辰時的鐘聲響起時，母親追出來往我們懷里各塞了個食盒。揭開蓋子，上層是捏成小劍形狀的桂花糕，下層赫然是兩枚九轉還魂丹——正是方才那爐差點煉廢的丹藥。

“東市胡商狡猾。”母親整理著聞人語越歪斜的衣領，“砍價時讓你弟開口。”她又把我腰間的霽風雪正了正，“遇到冰系靈物，用星髓試探。”

我們走出十步遠，轉過回廊，聞人語越突然拽住我：“你看。”他掌心躺著母親給的避雷珠，珠子核心隱約可見微型雷紋——這是母親獨創的守護咒，能在致命時刻自動觸發。

山門處的紫玉樹無風自動，抖落幾片翡翠般的葉子。葉脈在陽光下清晰顯現出東市的路線圖，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標著朵霜花——正是父親年輕時最愛的蜜餞鋪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