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霧鎖谷

寅時的梆子聲還未散盡，楚云辭已策馬奔至燕子磯。晨霧裹著刺鼻的硫磺味，將山坳里錯落的茅草屋籠成鬼影。焦黑的屋梁橫七豎八斜插在泥地里，蒸騰的熱氣從地縫中嘶嘶竄出，灼得馬蹄鐵泛著暗紅。三具村民尸體蜷縮在溫泉旁，皮肉如熟蝦般通紅發(fā)亮，指甲縫里嵌著晶亮的硫磺碎屑。

“沸泉殺人的把戲，倒比瘟疫更利落。“蕭絕劍尖挑起半截焦木，木紋間滲出的靛藍液體滴在青石上，騰起嗆人白煙。他玄甲肩頭凝著層鹽霜，是連夜追擊敵國細作時沾上的海水，此刻被地熱蒸出細密的裂紋，像張蛛網(wǎng)覆在冷硬的鐵甲上。

楚云辭俯身以銀簪撥開尸身口腔，舌苔上密布的血泡讓她瞳孔驟縮：“《本草拾遺》載，硫火毒入肺腑者，舌現(xiàn)朱砂紋——這溫泉底下埋著硝石礦！“簪頭忽地觸及硬物，她反手剜出死者齒間半片黑石，對著日光細辨紋理：“是苗疆火油巖……敵國竟打通了地脈！“

竹測地龍

暗巷深處傳來瓦罐碎裂的脆響，楚云辭猛然回頭。幾個蓬頭稚童抱著陶甕縮在斷墻后，甕中清水遇熱氣竟沸騰如滾油。“別碰井水！“她厲喝著甩出銀針，針尾蠶絲纏住孩童手腕拽離熱泉。蕭絕劍鞘橫掃，擊碎丈外即將爆裂的陶甕，飛濺的沸水在他玄甲上烙出焦痕。

“取竹筒來。“楚云辭割裂袖袍浸入冷泉，青絲被汗水黏在額角。十數(shù)節(jié)毛竹剖成半管，灌入染坊討來的茜草汁，以蜂蠟封口制成簡易測溫器。竹筒甫觸巖壁，茜草液便順著刻線急速攀升，在“芒種“刻度處炸開細紋。

蕭絕屈指叩響山壁，空音回蕩如擂悶鼓：“《武經(jīng)總要》載，地火穴深九丈者，其聲若甕——這山腹怕是已被蛀空。“他劍尖突然刺入巖縫，帶出簇暗紅苔蘚，“赤血蘚……苗疆煉蠱的引子。“

熔巖破土

子夜的驚雷劈開蒼穹時，楚云辭正伏在溫泉眼旁施針。七十二枚金針沿地脈走向刺入巖縫，針尾顫出蜂鳴般的嗡響。蕭絕率死士背負硝石攀上峭壁，玄鐵鏈纏住滾燙的巖壁，燙焦的皮肉味混著硫磺氣息令人作嘔。

“巽位三寸，爆！“楚云辭揮旗為令。火把擲入鑿開的巖洞，地火如赤龍破土而出，將半邊夜空染成血紅色。崩落的碎石間現(xiàn)出青銅管道，紋著北狄狼頭圖騰的管身被燒得通紅，滋滋噴涌著毒霧。

“是連環(huán)火雷陣！“蕭絕攬住楚云辭急退。爆炸的氣浪掀翻丈高的青銅鼎，鼎中滾出的卻不是祭品，而是成捆的《火龍經(jīng)》殘卷——羊皮上朱砂繪制的火器圖，竟與寒潭石碑的機關(guān)紋路如出一轍。

古法降雷

地動山搖間，楚云辭瞥見敵將袖口閃過的孔雀石微光。她甩出銀絲纏住對方腳踝，借力蕩至管道斷裂處。沸騰的硫磺水中浮著具焦尸，掌心緊攥的半幅帛書浸血成讖：“辰時三刻，朱雀泣血。“

“是調(diào)虎離山！“她旋身劈手奪過蕭絕腰間令牌，“敵國真正要炸的是漕運堤——這些地火管是障眼法！“話音未落，山腹深處傳來機括轉(zhuǎn)動的悶響，青銅管道突然改向，毒火直撲山腳村落。

蕭絕玄甲浴火，劍鋒插入巖縫硬生生掰轉(zhuǎn)管口。滾燙的銅汁澆在鐵甲上滋滋作響，他反手將楚云辭推入冷泉：“找截流之法！“嘶啞的嗓音混著血腥氣，“用你改良的'以毒攻毒'！“

酸霧焚天

楚云辭跌坐在冷泉中，腕間玉鐲撞出裂痕。她猛然想起藥王谷地宮壁畫——前朝工匠以醋壇鎮(zhèn)火山的場景。撕下染血的裙裾浸入泉眼，她沖崖上嘶喊：“硝石粉混醋，封住所有管口！“

死士們解下腰間皮囊，將陳醋潑向燒紅的銅管。酸霧與毒煙相激，在空中凝成靛藍的雨云。楚云辭趁機擲出火折，烈焰順著醋霧竄進山腹，將暗藏的火藥庫引燃。爆炸的轟鳴聲中，巖壁剝落處現(xiàn)出前朝治水碑——“遇硫火，當取澤瀉、地榆各三升，醋煎可解“。

蕭絕從硝煙中沖出，左臂血肉模糊卻緊攥著半截敵將頭盔。楚云辭以銀簪挑開護額暗格，掉出的密函蓋著欽天監(jiān)的星紋印：“……借地火熔斷漕運，趁亂取玉璽于寒潭。“

殘碑預言

暴雨傾盆而下，澆熄了最后一絲地火。楚云辭跪在治水碑前，指尖撫過被硫磺腐蝕的銘文。碑底陰刻的蓮花紋浸了醋液，竟顯現(xiàn)出完整的《禹貢》地圖——寒潭的位置被朱砂圈畫，旁注小字：“雙龍奪珠，玉碎江南。“

蕭絕的劍鞘突然擊碎殘碑，碎石間滾出青銅羅盤。磁針在暴雨中瘋狂旋轉(zhuǎn)，最終指向太后寢宮方位。“楚姑娘可聽過'七星連珠'？“他抹去嘴角血漬，玄甲縫隙滲出的血在青石板上凝成卦象，“欽天監(jiān)要的從來不是炸堤……“

驚雷劈落山巔的剎那，楚云辭瞥見敵將尸身頸后的刺青——蜘蛛八足纏著“楚“字，正是楚月蓉閨閣妝匣上的紋樣。染血的銀針從她袖口滑落，針尖沾著的硫磺粉在雨水中泛出詭譎的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