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的深山老林比云南更加潮濕悶熱，每一步都像在蒸籠里行走。三天來，我們按照小晚銀鈴指南針的指引，向著東北方向艱難前行。為了避免守夜人和追獵者的追蹤，我們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密林中穿行。
“快到了...“小晚突然停下，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山谷，“就在那里...另一個銀鈴...“
我擦掉額頭的汗水，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群山環抱中，確實有一個村寨的輪廓，木結構的吊腳樓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即使隔著這么遠，我也能感受到羅盤傳來的異常震動——那里確實有什么東西在吸引它。
“是個苗寨?！疤K雨瞇起眼睛，“看起來與世隔絕，不知道歡不歡迎外人?！?
“我們得小心?！拔颐厍暗牧_盤，“守夜人可能已經在我們前面了。“
下山的路比想象的更難走。接近村寨時，我們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寨子周圍的樹上都掛著一種奇特的符咒，不是常見的黃紙朱砂，而是繡著復雜圖案的布條，在風中輕輕擺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苗家驅鬼符。“蘇雨小聲解釋，“用特殊繡法和草藥浸泡過的絲線制成，比普通符咒更持久?！?
寨子入口處立著一根雕刻怪異圖騰的木柱，柱頂掛著一串動物頭骨。當我們靠近時，一個穿著傳統服飾的老人突然從旁邊的大樹后走出，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刀，刀身上纏著紅線。
“站?。 袄先擞脦е鴿庵乜谝舻臐h話喝道，“外人不得入寨！“
我們立刻停下腳步。蘇雨上前一步，用當地方言說了幾句話。老人臉色稍緩，但刀依然指著我們。
“他說寨子里最近不太平，“蘇雨低聲翻譯，“有'不干凈的東西'作祟，不歡迎外來者?！?
我正想開口，小晚突然走上前，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銀鈴。老人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嘴里喃喃自語著什么，然后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拇指和小指相扣，其他三指伸直。
小晚回以同樣的手勢。老人神色大變，立刻收起短刀，示意我們跟他走。
“怎么回事？“我小聲問蘇雨。
“那個手勢...像是某種識別信號?！疤K雨同樣困惑，“小晚怎么知道的？“
小晚自己似乎也不清楚：“只是...突然想起來了...“
老人帶我們走了一條隱蔽的小路，避開了寨子中心，直接來到一座位于最高處的吊腳樓前。這座樓比其他更加古老，門楣上掛滿了各種草藥和獸骨，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香。
老人示意我們等待，自己先進去了。片刻后，一個穿著深藍色苗服的中年女子走出來，銳利的目光掃過我們每個人，最后停在小晚的銀鈴上。
“進來吧?！八臐h語比老人流利得多，“別讓其他人看見你們。“
吊腳樓內部比外觀寬敞，但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油燈照明。墻上掛滿了各種草藥、獸皮和古怪的器具，中央是一個小火塘，上面架著個冒著熱氣的小鍋。
“我是阿桑，寨子的祭司。“女人盤腿坐在火塘邊，示意我們也坐下，“你們為什么來找銀鈴使者？“
我們三人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她不僅知道銀鈴使者，還直接問我們為什么來找。
“你怎么知道...“我謹慎地開口。
“銀鈴相吸，這是定律。“阿桑祭司攪動著鍋里的液體，“自從三天前小晚的銀鈴覺醒后，阿月的鈴就開始不安分?！八赶蚶镂?，“她已經唱了三天三夜了，不敢停下?！?
“唱？“蘇雨疑惑地問。
阿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掀開里屋的門簾。我們跟過去，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個十七八歲的苗族少女跪坐在屋中央的蒲團上，雙手捧著一個被紅布包裹的銀鈴，正在輕聲哼唱一首沒有歌詞的古老曲調。她的聲音清澈空靈，卻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哀傷。更奇怪的是，隨著她的歌聲，銀鈴在紅布下微微震動，發出與之相和的低沉鈴聲。
“阿月，我的女兒，也是第二代銀鈴使者?！鞍⑸５穆曇舫錆M疲憊，“她師父五年前去世了，從那以后她就獨自守護著寨子附近的'門'?！?
阿月似乎沒注意到我們的到來，全神貫注于歌唱。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顯然已經疲憊不堪，卻不敢停下。
“為什么不能停？“我問。
“歌聲和鈴聲...是封印的一部分?！鞍⑸＝忉尩?，“自從七天前開始，'門'就變得異常活躍。阿月說感受到了其他門的震動...尤其是西南方向的那個?！?
小晚點點頭：“是我的門...地淵領主逃出來了...“
阿桑的眼神變得銳利：“所以是你們引起的連鎖反應？“
“不完全是...“我急忙解釋，“守夜人內部有人故意破壞門的封印。我們正在尋找所有銀鈴使者，想重新封印七扇門。“
阿桑沉默了很久，最后嘆了口氣：“阿月撐不了多久了...她的嗓子已經...而且清理組的人昨天已經來過了。“
“什么？“蘇雨猛地站起來，“他們來過？“
“偽裝成民俗學者?！鞍⑸＠湫Γ暗⒃聫你y鈴的反應認出了他們。我們設法搪塞過去了，但他們肯定還會回來?！?
我胸前的羅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與此同時，阿月手中的銀鈴也發出刺耳的響聲，與她持續不斷的歌聲形成不和諧的音調。
“不好！“阿桑沖進里屋，“門又活躍了！“
阿月的歌聲變得急促高亢，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銀鈴在紅布下瘋狂震動，鈴聲越來越響。小晚突然也捂住自己的銀鈴，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它們在互相呼應！“蘇雨喊道，“門要開了！“
我沖進里屋，跪在阿月面前：“我能幫忙！怎么做？“
阿月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血...“
我立刻明白了。掏出隨身小刀，在掌心劃了一道，讓血滴在紅布包裹的銀鈴上。血液滲透紅布，接觸到銀鈴的瞬間，整個房間突然被刺眼的紅光籠罩。
阿月的歌聲變成了痛苦的尖叫，銀鈴的紅布被無形的力量撕碎，露出下面古樸的銀鈴——與我見過的任何銀鈴都不同，表面刻滿了細小的苗文，鈴舌是一塊小小的紅寶石。
我的血被銀鈴吸收后，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仿佛能“看到“寨子后山某個洞穴里的情景：一扇半透明的門正在扭曲變形，門后有什么東西在撞擊，試圖突破。更遠的地方，我還模糊地感知到其他幾個類似的“存在“，分散在全國各地。
這種感知只持續了幾秒鐘，隨后一陣劇痛從心臟爆發，像是千萬根針同時刺入。我跪倒在地，呼吸困難，視線模糊。
“許默！“蘇雨扶住我，“怎么了？“
“沒...事...“我艱難地說，“新能力...副作用...“
阿月停止了歌唱，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銀鈴——它現在安靜地躺在手心，散發著淡淡的紅光。阿桑祭司同樣驚訝：“你做了什么？門...穩定下來了?！?
“暫時而已...“我喘著氣說，“門后的東西太強大了...我們需要集齊所有銀鈴才能永久封印?！?
阿月虛弱地抬起頭：“還有五個...但其中三個已經被守夜人奪走了...“
“你怎么知道？“蘇雨問。
“銀鈴之間...有聯系...“阿月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當一位使者死去...其他人都能感覺到...最近三個月...有三個鈴的聲音...消失了...“
小晚點點頭，證實了這個說法。我回想起林隊長提到的清理組組長手上戴著兩個銀鈴，胃部一陣絞痛。情況比想象的更糟——七個銀鈴已經失去了三個，只剩下阿月、小晚和另外兩個未知的使者。
“另外兩個在哪里？“我問。
阿月閉上眼睛，輕輕搖晃她的銀鈴。片刻后，她指向東北和正北方向：“一個在那里...很遠...另一個...“她突然皺眉，“奇怪...位置一直在變...像是在移動...“
“能確定具體地點嗎？“
她搖搖頭：“太模糊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用血引術...就是剛才你無意中施展的那個...“阿月看向我，“但很危險...對你的心臟負擔很大...“
我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再來一次。我們需要確切位置?！?
阿桑祭司想反對，但阿月已經抓住我的手，用一根銀針刺破我的指尖，將血滴在她的銀鈴上。同時，小晚也加入進來，將自己的銀鈴與阿月的相碰。
“集中精神...“阿月指導我，“想著其他使者...讓血引導你...“
我照做了，閉上眼睛，感受著血液中的奇異力量。起初什么也沒有，然后又是一陣心臟的劇痛——但這次我忍住了，沒有退縮。
突然，視野中出現了模糊的畫面：
——一片冰雪覆蓋的森林，一個小木屋，屋內有微弱的銀光...
——一輛行駛的火車，某節車廂里，一個身影手腕上的銀鈴被藏在袖中...
——一座現代化大廈的地下室，兩個銀鈴被鎖在玻璃柜中，旁邊站著穿守夜人制服的人...
畫面一閃而過，但已經足夠。我喘著粗氣脫離這種狀態，胸口疼得像被烙鐵燙過。
“東北方的是在長白山一帶...“我艱難地說，“移動的那個在火車上...往BJ方向...最后兩個被守夜人保管在...應該是他們的總部。“
“BJ...“蘇雨臉色變得蒼白，“那是守夜人總部所在地。如果銀鈴已經在那里...“
“我們必須分頭行動?！拔易龀鰶Q定，“蘇雨，你帶小晚去長白山找那個使者。我和阿月去追火車上的那個。“
“不行！“蘇雨斷然拒絕，“分開太危險了！“
“沒時間爭論了?！拔抑钢⒃碌你y鈴，它又開始不安地震動，“守夜人比我們更清楚銀鈴的價值。如果讓他們集齊所有鈴...“
阿桑祭司突然站起來，警惕地看向窗外：“有人來了。“
我們立刻安靜下來。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狗吠，正在向吊腳樓靠近。
“不是守夜人...“阿桑仔細聆聽，“是寨子里的人...他們很憤怒...“
阿月臉色大變：“糟了...他們發現你們了...“
“什么意思？“蘇雨警覺地問。
“寨子最近有人失蹤...今早在后山發現了尸體...沒有靈魂的尸體...“阿?？焖俳忉?，“村民認為是外人帶來的災禍...他們在找替罪羊...“
腳步聲和喊聲越來越近。阿桑迅速做出決定：“阿月，帶他們從密道走！去祭壇暫避！“
阿月點點頭，掀開屋內的一塊地板，露出一個狹窄的通道。我們剛鉆進去，就聽到前門被粗暴踢開的聲音和村民憤怒的質問。
地道又窄又濕，我們不得不彎腰前進。阿月打頭，手里捧著的銀鈴發出微弱的光亮照明。走了約莫十分鐘，前方出現了一個稍大的空間——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中央是一個石制祭壇，周圍點著幾盞長明燈。
“寨子的圣地。“阿月小聲說，“只有祭司和使者能來?！?
祭壇上刻著與守門人遺跡相似的符文，但更加粗獷。我注意到角落里堆著一些新鮮的食物和水，看來阿月經常來這里。
“現在怎么辦？“蘇雨警惕地環顧四周，“村民會找到這里嗎？“
“暫時不會...“阿月搖頭，“但他們會在寨子里搜尋...我們得等天黑再行動...“
小晚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許默...不對勁...“
她的話音剛落，我胸前的羅盤就劇烈震動起來。與此同時，阿月的銀鈴也開始不正常地搖晃，發出刺耳的響聲。
“門又活躍了？“我緊張地問。
阿月搖頭，臉色慘白：“不...是更糟的...有什么東西...已經穿過門了...“
仿佛印證她的話，巖洞深處突然傳來石頭滾落的聲音，接著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濕漉漉的皮革摩擦的聲響。
蘇雨立刻拔出匕首，我則舉起羅盤，隨時準備發動能力。阿月把小晚護在身后，手中的銀鈴不斷作響。
“什么東西...“蘇雨的聲音緊繃，“你能感覺到嗎？“
我搖搖頭，但羅盤的黑針瘋狂旋轉，最后指向巖洞深處的一片黑暗。那里有什么東西在移動...不止一個...
“后退...“我小聲說，“慢慢向出口移動...“
我們剛退了幾步，黑暗中的東西就發起了攻擊——一個黑影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撲來，蘇雨的匕首劃過空氣，只擦到它的邊緣。借著長明燈的光，我勉強看清了那東西的樣子：像人但不是人，全身覆蓋著黏液，沒有眼睛，只有一張裂到耳根的大嘴。
“噬魂魔！“阿月驚叫，“它們怎么會在這里？門明明還...“
沒時間思考了。另外兩個黑影也從不同方向撲來。我發動影遁，瞬間出現在一個噬魂魔身后，用羅盤狠狠砸在它背上。羅盤接觸到怪物的瞬間爆發出金光，怪物發出刺耳的尖叫，化為一灘黑水。
蘇雨也解決了一個，但第三個噬魂魔已經撲向小晚。阿月猛地推開小晚，自己被怪物撞倒在地。那張恐怖的大嘴向她的臉咬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閃過，噬魂魔的頭顱飛了起來，身體抽搐著化為黑水。阿月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到了一個我們都沒想到會出現在這里的人——林隊長！
他站在巖洞入口，手中的短劍滴著黑血，臉色陰沉：“你們真是走到哪麻煩跟到哪。“
“林隊長？“蘇雨又驚又喜，“你怎么...“
“沒時間解釋?！八驍嗨?，“寨子已經被噬魂魔入侵了。村民一個接一個被吞噬靈魂。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但寨子里的人...“阿月掙扎著站起來。
“大部分已經...“林隊長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確，“清理組的人也來了。他們放出了這些怪物。“
我盯著林隊長，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的動作有些僵硬，眼神也不太自然。更奇怪的是，羅盤對他的反應很微弱，不像對活人應有的反應。
“林隊長，“我突然問，“守夜人總部的兩個銀鈴在哪里保管？“
“地下室...東側第三儲藏室...“他機械地回答，然后似乎意識到說漏嘴了，眼神一變。
蘇雨也察覺到了異常，匕首悄悄對準了他：“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林隊長——或者說，偽裝成林隊長的東西——突然咧嘴一笑，嘴角裂開到不可能的人類寬度：“因為我去過啊...“
他猛地撲向阿月，目標明確——她手中的銀鈴！蘇雨的匕首劃過他的手臂，但沒有血流出，只有黑色的黏液。我發動影遁擋在阿月面前，羅盤對準“林隊長“的臉。
“你不是林隊長！你是什么東西？“
“林隊長“的身體開始融化變形，變成一灘蠕動的黑色物質，然后重新組合成一個沒有五官的人形：“我是信使...領主們的信使...來拿回屬于我們的銀鈴...“
它突然分裂成三個相同的黑色人形，同時向我們撲來。我倉促間只能應對一個，用羅盤擊中它的胸口。金光閃過，這個分身化為烏有。蘇雨也解決了一個。但第三個已經抓住阿月的手腕，試圖奪走銀鈴！
小晚突然沖上前，將自己的銀鈴狠狠撞在怪物身上。兩個銀鈴相碰的瞬間，爆發出一圈銀色沖擊波，將黑色人形徹底擊碎，余波甚至震得巖洞頂部落下一些小石子。
寂靜重新降臨，只有我們急促的呼吸聲和銀鈴的余音回蕩。
“那是什么...“阿月顫抖著問。
“某種分身...“我盯著地上正在蒸發的黑色殘留物，“能模仿他人...非常危險?！?
蘇雨臉色凝重：“如果它能模仿林隊長...那真正的林隊長可能已經...“
“我們得立刻離開。“我打斷她，“如果清理組真的在寨子里...“
阿月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等等...你們聽...“
起初我什么也沒聽到，然后是一種細微的、像是無數昆蟲爬行的沙沙聲，從巖洞深處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多...
“更多噬魂魔...“阿月臉色慘白，“它們在從門那邊涌過來...“
小晚的銀鈴指南針瘋狂旋轉，最后指向寨子后方：“門...快完全開了...“
“走！“我推著大家向出口移動，“先去拿火車上的那個銀鈴！那是目前最近的一個！“
我們跌跌撞撞地爬出密道，發現外面已是黃昏。寨子里一片死寂，沒有活人的跡象，只有地上零星散布著那些“沒有靈魂的尸體“。
阿月含著淚，帶著我們穿過無人把守的寨門，向山下逃去。身后，我們都能感覺到某種龐大而古老的存在正從巖洞深處蘇醒，它的氣息讓夜晚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