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搖擺 東宮西宮 二

經理關上門，給她倒了杯水，依然客氣：“小李，這個工作還適應吧？”

“挺好的，沒什么不習慣。”

經理忽然面露難色，沒話找話，吞吞吐吐：“其實吧……您才轉正，同事對您的印象也都還好，您的工作能力我們也是有目共睹的，就說電視臺來采訪那事，宣傳效果很好，大家都知道您是大功臣……”

“我哪里做得不好嗎？”玉米忐忑。這幾天辦公室的人也是有些古怪。

“不是不是！您的工作能力絕對超出我們對事務部同事的要求，說起來還真有點埋沒您……”人事經理說著，指了指天花板，苦著臉陪著笑，“后宮干政，您大概是得罪了五樓那主子。”

玉米想起來，半個多月前她送了一份申購單到五樓總經辦，跑上樓梯時差點撞到一個波浪頭中年婦女。她都跑下樓了，還被一聲“狐貍精”追趕。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玉米說，但她需要這份工作，也心有不甘，“我和劉總只有工作上的接觸。”即使曾經在外面一起吃過一頓飯，但那只是工作餐。

“我懂，但是現在整個辦公樓都在傳一些流言蜚語，對您很不利啊！”

李玉米深吸了一口氣，她終于明白何以這些天來，同事對她忽冷忽熱，她走過的地方人們都在交頭接耳，原來整個辦公樓都是關于她和老板的緋聞，可憐當事人總是最后一個知道。

“半年前總經辦秘書還有上次也是事務部的阿芳，也都是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被老板娘趕走了。無論個人魅力還是工作能力，您還在她們之上，我說句掏心窩的話，老板娘是不會放心你的，而且這回還是老板娘家的親戚告發——你得罪人了吧？”

玉米猛然意識到什么，她問：“貨車司機？”

人事經理不置可否，說起話來語重心長：“您看，現在老板還出差在外，一時半會趕不回來，東宮又在這個時候逼得緊，周一才打過電話，剛才您來時那個電話也是她打的……”

李玉米固然心有不甘，卻也沒有做好卷入“宮斗”的準備——聽起來真像一出宮斗劇，玉米感嘆《甄嬛傳》是真的火——她知道劉總下周回來，而今天已經是周四。

她向經理伸出手，經理不解，玉米說：“辭職單。”

“您想多了，我哪敢叫您走啊！”經理說，“我的意思是說，堅持到下周老板回來。咱們不著急走，我還扛得住。”

桌上放著一撂表格，辭職單就碼在上面，倒也還顯眼。玉米拿到跟前填寫。

“您這不是讓我為難嗎？要不，我下周再送到劉總那，讓他來決定。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會覺得是東宮無理取鬧。”

這人事經理還真是聰明伶俐，兩面不得罪。

“我只是一個小職員，也就事務部經理簽個字的事，但是事務部沒有經理，你簽字也是一樣的，不需要興師動眾。”玉米蓋上筆帽，放下筆，起身往外走，“我可不是什么西宮。”她拉開門離開。

玉米回到事務部，跟小陳說她辭職了，周六不來。原本她一周只休一天。

小陳問林副總簽字了嗎？

玉米說不必了，人事經理簽也是一樣。

小陳說，人事經理批不了你的辭職吧？

玉米冷冷地看著她，你倒是三緘其口秘而不宣啊。

小陳沒有說話，將打印機拍了幾下。

又壞了？玉米問。

小陳拿著打印出來的表格給她看，紙上模糊不清，帶有條紋。玉米說，找人修吧。

玉米說她辭職了，吃晚飯的時候。

紀剛愣了一下問，上周不是剛轉正嗎？你不也做得挺好的嗎？

玉米說離得有點遠，上下班不太方便。

紀剛問她有什么打算？

再找唄。

吃完飯，紀剛說他要去郊區韋嘉倫的工廠一趟。一個月前韋嘉倫回去陪生病的父親時，他就一直跑郊區。

晚上也要去嗎？玉米問，時間已經快七點了。騎電動車到那怕不得七點半。

要趕一批貨。紀剛說，你這些天不上班也好，我要忙工廠的事。

玉米叫住他，韋嘉倫給你發薪嗎？

紀剛沒說話，打開門出去。

玉米哄紀強睡覺，靠在床上看了一會日語自學教材。十點左右，紀剛回來了，玉米覺得有必要和他談談。

一個月里紀剛的業務基本是沒做了，全身心投到韋嘉倫的工廠。之前她上班還有工資，現在辭職了，他不能再這樣沒日沒夜一頭扎進韋嘉倫的工廠了。她追問韋嘉倫有沒有給他發薪？

紀剛說沒說。他說不要算得太清，你和季嵐不是好朋友嗎？

玉米說現在情況不同，我沒有工作了。你知道季嵐一年的薪水就夠我們一家花五六年嗎？

再給我半年時間。紀剛說。

我們的錢只能再撐一個多月。玉米說，你總該讓我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紀剛嘆了口氣說，你就當我是在他那里學習吧。

你還是先學習怎么養家吧！玉米沒好氣地說，躺下拉起被子蓋住臉。

紀剛是個安于現狀的男人，從他的身上看不到進取的精神，看不到一個成功的男人所特有的自信和霸氣，甚至連養家的責任他也在拋棄。他安于賺取度日艱難的鈔票，安于單調繁瑣的柴米油鹽。他是一個不懂得生活情趣以至于顯得有些呆板的男人，他從不在她的節日主動送給她禮物，哪怕只是一朵十五塊錢的玫瑰花。她記得她二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如果不是那個賣花的孩子把他的褲子扯得要掉下了，他定然不會花五塊錢買了那朵玫瑰花送她（還是朵假花）。她的節日，紀剛只會下廚做一頓豐盛的飯菜，作為禮物獻給她。

她不是一個耽于幻想的不切實際的女人，對于李玉米來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平淡的婚姻生活需要一點驚喜、一點新鮮。比如：某個晚上，紀剛突然拿出兩張電影票；比如，某一天，紀剛突然說要帶兒子去吃西餐；比如某一晚，當孩子熟睡后，紀剛邀她一起出去散散步或者喝杯咖啡……李玉米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對自己說，婚姻就像食物，比愛情更需要保鮮！

周一下午，人事部打來電話，通知她仍需上班，說劉總沒批準她辭職。李玉米默默掛掉手機。她知道人事部需要的不過是給上面一個交代。

幾日來，劉總的身影還是時不時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真是一出拙劣的劇情！她一面自私地期待劇情有所進展，卻又害怕面對刀光劍影后的慘淡局面。

罷了！就這樣吧。她悻悻地想，還沒開始就讓它結束吧，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