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垂眸，懶散地瞥了眼騷動處，旋即收回視線，自嘲般搖了搖頭：“操這份閑心作甚？這世道本就如此，難不成還能管一輩子？“喃喃自語間，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盞，將心底的喟嘆都化作了氤氳茶香。

當他飲盡最后一口冷茶，隨手抄起桌邊背包，鐵劍出鞘時發出清越鳴響。剛要起身，后領卻突然被一股蠻力拽住，整個人踉蹌著向后仰去。

他蹙眉回頭，正對上一雙沾著塵土卻澄澈如星的眼睛。

小丫頭攥著他的衣擺，睫毛上還凝著未落下的淚珠，雖然灰撲撲的小臉不及千仞雪明艷奪目，卻自有一股未經雕琢的清秀，惹人憐惜。

“放開。“他聲線冷硬如冰，不著痕跡地掙扎。小丫頭卻攥得更緊：“哥哥，你是魂師對不對？求求你救救我......“

紅塵眼神未起半分波瀾。百萬年歲月，他見過日月大陸上尸橫遍野，見過數十萬人倒在血泊之中，這份悲憫早就在時光長河里消磨殆盡。

武魂殿于他，不過是前世未盡的執念，是萬年情感，而眼前這個陌生女孩，又算得了什么？

若不是為了給自己留條退路，何苦遠渡重洋，將領先三千年的科技相贈？

世人皆道慈悲，可誰又能保證今日的憐憫，不會成為明日的利刃？在這強者為尊的世界里，沒有實力與背景，善良不過是任人宰割的軟肋。

沒有實力和背景，一切都是扯蛋。

想到此處，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猛然發力扯開衣袍。

衣袍如流云般自女孩指間滑脫，那抹墨色殘影掠過她蒼白的指尖，仿佛從未被握住過。

小女孩呆愣地懸著手，掌心還殘留著布料的觸感，轉瞬便消散在微涼的風里。

原本圍觀的人群早已作鳥獸散，只剩下身形粗糲的大漢的身影在陰影中徘徊。那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按捺下殺意——畢竟誰也不想招惹來歷不明的強者，平白惹來殺身之禍。

那不肛炸了！

紅塵將背包甩上肩頭，無格之劍輕叩腰間，發出一聲清越的共鳴。

他步伐沉穩地掠過兩個身形如鐵塔般的大漢，衣袂帶起的風里還裹挾著冷冽茶香。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小女孩聲嘶力竭的哭喊：“哥哥！快去霧隱山找我族人，他們定能為我討回公道！“

粗獷的嘶吼驟然炸響。兩個大漢渾身肌肉暴起，渾濁的眼珠泛起血絲：“好個調虎離山之計！差點著了這小子的道！”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顫，一白一黃兩枚魂環從他們腳下升騰而起，幽光中，熊的獠牙與狼的利爪虛影在體表浮現。獸武魂特有的腥風撲面而來，兩人化作殘影直撲紅塵后心。

“自尋死路。“紅塵輕嘆，指尖已扣住劍柄。當狼爪即將觸及他后頸的剎那，無格之劍發出龍吟般的錚鳴。

看似粗糲的“燒鐵棍“表面突然裂開蛛網狀紋路，寒光乍現間，劍身如破繭蝴蝶般展開，劍鋒劃過的空氣泛起細微漣漪。

左側的熊武魂大漢率先發難，熊掌裹挾著千斤之力劈下。紅塵身形微側，劍尖輕挑，看似隨意的動作卻精準點在對方關節處。

金屬碰撞聲中，熊爪竟被劃出寸許深的傷痕。右側的狼武魂趁機從下盤突襲，狼牙閃著毒光直咬腳踝，紅塵足尖點地，如柳絮般騰起，劍刃順勢畫出半輪銀月。

兩道身影交錯而過。塵埃落定之時，兩個大漢僵在原地，脖頸處滲出細如發絲的血線。

熊武魂摸向傷口的手突然顫抖，整個人轟然倒地；狼武魂踉蹌兩步，不甘地瞪著紅塵逐漸遠去的背影，喉嚨里發出瀕死的嗚咽。

無格之劍緩緩歸鞘，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戰斗從未發生。紅塵拍了拍沾染塵土的衣擺。

這時，他并未轉身離去，反而折返至小女孩身前。垂眸凝視著她那雙澄澈動人的眼眸，語調平靜，“你很聰明，懂得借刀殺人。“

“只可惜那兩人愚不可及，否則，你那番漏洞百出的說辭，稍有頭腦之人都能輕易識破。“

話音落下，他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幾分難得的妥協：“這次算你贏，我不殺你，自行離去吧。“

說完紅塵也不理會小女孩，提起背包就向著這條路繼續走的下去。

………

暮色如濃稠的墨汁浸染天際，高大的古樹遮天蔽日，將最后一縷天光也吞噬殆盡。

密林深處不時傳來窸窣聲響，混著夜梟凄厲的啼叫，在幽暗中回蕩，令人脊背發涼。

紅塵倚著樹干，目光平靜地望著天邊最后一抹殘陽。

歲月早已磨平了他對未知的恐懼，剛來的那一會兒或許還會戰戰兢兢，如今卻只覺麻木。

漫長的生命讓他嘗遍世間百態，此刻的他，甚至隱隱期盼著一場意外，能終結這無盡的孤寂。

他將背包隨意放下，無格之劍斜靠在樹干上，動作從容地去撿拾枯枝。星斗大森林尚在半月路程之外，他不慌不忙，倒也樂得這份清閑。

在這人跡罕至的老林里，他從未擔心過財物失竊——畢竟，又有誰會在這荒郊野嶺出沒？

當紅塵抱著一捆木柴返回營地時，卻發現背包上赫然擺放著幾顆色澤鮮艷的野果。圓潤的果實還帶著露水，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他瞳孔微縮，環顧四周：這深山老林，怎會突然出現野果？難道還有旁人？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樹枝斷裂聲從右側傳來。紅塵瞬間抄起倚在樹旁的“燒鐵棍”，聲音低沉而威嚴，“誰在那里？”

黑暗中一片死寂，唯有晚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紅塵握緊劍柄，正要朝暗處走去，一道怯生生的女聲突然響起：“哥哥，是我......”

撥開層層藤蔓，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女從陰影中走出。

她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衣衫襤褸，發梢還沾著枯葉，但那雙明亮的眼睛卻透著倔強與生機。紅塵愣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是你？我不是讓你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