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下午三點十七分，圣克拉拉郡的蟬鳴聲正穿透車庫鐵皮門。金博爾用牙咬著手電筒，細密光柱里漂浮的灰塵像被驚動的微型星系。

他握著發燙的壓縮氣罐，正在給那臺1998年產戴爾塔式服務器清灰——昨天剛從斯坦福實驗室退役的“古董“突然發出蜂鳴警報，像是老煙鬼臨終前的嗆咳。

傳真機忽然發出油墨味的嘆息，吐出的協議紙還帶著加拿大東岸的寒意。當第三頁紙垂落在水泥地上時，電話鈴在堆滿電路板的操作臺上炸響。

金博爾手肘撞翻松香盒，黃色晶體撒在發燙的CPU散熱片上，騰起的青煙里混著燒焦的楓糖味——那是三天前埃隆調試火箭燃料模型時打翻的早餐糖漿。

“金博爾·斯塔克先生？“電流雜音也蓋不住對方喉音里的顫抖。他想起兩個月前在多倫多星報大廈37層，這個穿普拉達套裝的女人曾用尖頭高跟鞋碾碎他手寫的商業計劃書，紅色鞋跟像斷頭臺的鍘刀劃過楓木地板。

聽筒里傳來深海潛艇般的金屬回響，老卡特萊特的呼吸聲在電纜里凝結成冰碴：“我們...可能需要談談合作?！懊總€音節都像生銹齒輪艱難轉動，“關于將明星報的本地服務板塊...“

金博爾的后槽牙突然泛起血腥味。他盯著墻縫滲出的水漬，那蜿蜒的褐斑此刻竟與蒙特利爾咖啡館的餐巾紙地圖重合——六個月前的暴雪夜，他裹著浸透威士忌的毛衣，在暖氣片旁畫出的媒體整合方案。老卡特萊特摔門時帶起的風，曾讓黃銅門把手在他顴骨刻下新月形淤青。

“可以?！八犚娮约赫f。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服務器外殼的劃痕，那上面還留著埃隆用雕刻刀刻的坐標——N 51°30' W 0°7'，他們第一次在倫敦地鐵站交換創業點子的位置。

窗外的知更鳥突然發出清越的顫音，加利福尼亞的陽光正穿過百葉窗的肋骨，在成排的硬盤陣列上織出金色琴弦。樓板傳來震動，埃隆興奮的聲音穿透木結構：“克萊納的人問我們要香檳還是龍舌蘭！他們剛發現我們的用戶增速曲線和獵鷹1號的發射軌跡...“

金博爾輕輕掛上聽筒，傳真機仍在吐出帶著油墨余溫的紙頁。他彎腰拾起那枚滾落到桌底的棉簽，發現上面的絮狀灰塵正閃爍著某種奇異的微光，像是被揉碎的銀河懸臂?！?

......

1997年圣誕派對現場，140家報社的logo被糖霜復刻在五層蛋糕上，《芝加哥論壇報》的鷹徽翅膀正在被《紐約時報》的哥特體字母壓垮。

奈特·?德報業集團、《紐約時報》、普利策公司和赫斯特等報業公司都為Zip2買了單，前兩家公司的?管還加?了Zip2的董事會。

CEO里奇·索金高舉水晶香檳杯時，他西裝翻領的“年度CEO”徽章折射著吊燈的金光，卻在埃隆眼中幻化成監獄柵欄的投影。

樓下停車場，埃隆的捷豹在漏油。合成機油在水泥地面蜿蜒成一條銀河，倒映著樓上派對飄落的彩帶?；推髅扛羰氚l出瀕死的喘息，像極了被報社董事會閹割的3D地圖引擎最后的脈沖信號。

《紐約時報》董事帕特森的勞力士迪通拿擦過埃隆的塑料酒杯：“這是你的功勞，年輕人。知道嗎？我們的周日版因為用你們的系統多賣了12%廣告位?！?

冰塊在香檳杯里碰撞的聲響，讓埃隆想起在賓大實驗室打翻液氮罐的深夜——那種物質相變的嘶鳴，與此刻服務器機房被鎖死的警報聲如出一轍。

“不，”他盯著大廳吊燈上懸掛的鉛字活模，每一個字釘都在切割光線，“這是古騰堡對圖靈的謀殺（前者發明了印刷機，后者發明了通用計算機）?！?

洗手間的鏡面被香檳噴灑成毛玻璃質感。金博爾松開被《芝加哥論壇報》主編扯歪的領帶，領口處還粘著蛋糕上的《達拉斯晨報》糖霜logo。諾基亞8110的專屬鈴聲響起時，他正用報社校樣紙擦拭阿瑪尼西裝上的紅酒漬——那是卡特萊特三小時前潑的“傳統報業致敬禮”。

“小子，我們的殯儀館廣告點擊量漲了300%！”卡特萊特的聲音裹挾著印刷機的轟鳴，“但為什么葬禮預約系統顯示‘德古拉伯爵預訂了永生套餐’？”

金博爾按下沖水鍵掩蓋笑聲：“那是萬圣節彩蛋，按*#鍵可以解鎖吸血鬼模式——能顯示月光強度對棺材防腐效果的影響曲線。”他對著鏡子調整領帶，突然發現鏡框背面用口紅寫著串坐標：37.4419° N， 122.1430° W——那是他們廢棄車庫里藏著的備用服務器集群位置。

當《圣何塞水星報》的編輯首次點擊“生成數字黃頁”按鈕時，埃隆埋在CSS樣式表里的彩蛋悄然啟動。用戶搜索“未來”的瞬間，頁面閃過0.1秒的土星五號火箭動畫——推進器火焰由《編輯與出版商》封面碎片的像素重組而成。

里奇在季度審計報告上用紅筆圈出異常：“頁面渲染錯誤，建議移除動態元素?！?

但他永遠不會發現，金博爾在服務器日志里添加的摩爾斯電碼正隨著每次訪問自我復制——那些“**-.----/..-.---.-./....-.-...**（Not for sale）”的脈沖信號，已通過報業集團的專線潛入全美140個城市的印刷廠終端。

在漏雨的車庫里，備用服務器的LED指示燈隨著《多倫多明星報》印刷機的震動明滅。埃隆撫摸著捷豹方向盤上的彈孔貼紙（那是卡特萊特扔黃頁書時被服務器彈殼意外擊中的“戰損”），突然笑了。

鉛字洪流終將干涸，但那些深埋在地層下的硅晶種子，會在某個雨夜頂開瀝青，長成刺破天際的火箭尾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