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陵的慘叫聲在黑暗中戛然而止。柳青川僵立在走廊上，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方才還燈火通明的客棧，此刻竟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墻壁，卻摸到一片濕滑黏膩的東西，急忙縮回手，指尖傳來淡淡的腥臭味。

“白姑娘？“柳青川壓低聲音呼喚，卻無人應答。

身后房門“吱呀“一聲輕響，柳青川猛地轉(zhuǎn)身，只見一道白影從房中飄出——是白芷！她手腕上的玉鐲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紅光，照亮了她蒼白的臉龐。

“別出聲。“白芷一把拉住柳青川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得不似活人，“跟我來。“

柳青川任由她拉著，兩人貼著墻根向樓梯方向移動。經(jīng)過方子陵房間時，柳青川借著玉鐲的微光瞥見門縫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向走廊蔓延。

“方兄他...“

“已經(jīng)沒救了。“白芷聲音冷峻，“畫皮鬼一旦現(xiàn)形，不見血不會收手。“

畫皮鬼？柳青川心頭一震。民間傳說中，畫皮鬼能剝下人皮偽裝成他人模樣，最是兇殘。難道掌柜就是...

正思索間，樓下大堂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是掌柜陰森的笑聲：“跑？往哪跑？進了我的歸云客棧，就是閻王殿的客人！“

白芷一把將柳青川拉到樓梯拐角處的陰影里。她指尖輕點玉鐲，紅光頓時暗淡下來。柳青川屏住呼吸，聽到沉重的腳步聲正沿著樓梯一步步上來。

“我知道你們在這兒...“掌柜的聲音越來越近，“小書生，那狐妖沒告訴你嗎？人妖殊途，她接近你不過是想吸你陽氣...“

柳青川感到白芷的手微微一顫。他側(cè)頭看去，只見白芷緊咬下唇，眼中金光閃爍，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腳步聲停在距離他們僅幾步之遙的地方。柳青川能聞到掌柜身上散發(fā)出的腐敗氣味，像是陳年的尸臭混著霉變的布料。他死死盯著那片黑暗，隱約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在左右張望。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柳青川的肩膀！

他差點驚叫出聲，轉(zhuǎn)頭卻對上了白芷警告的眼神。原來是她伸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柳青川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咦？“掌柜的聲音透著疑惑，“明明聞到生人味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客棧大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玄真子老道洪亮的喝聲：“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破！“

一道金光穿透黑暗，整個客棧劇烈震動起來。掌柜發(fā)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腳步聲匆匆向樓下奔去。

“快走！“白芷拉著柳青川向反方向跑去，“趁道士拖住他，我們得離開這里！“

兩人剛跑到二樓盡頭，卻見通往后面的樓梯已被一堆雜物堵死。白芷眼中金光大盛，玉鐲上的紅寶石突然射出一道紅光，將障礙物轟開一個缺口。

柳青川目瞪口呆：“你...“

“沒時間解釋！“白芷拽著他穿過缺口，“那道士撐不了多久！“

兩人跌跌撞撞地下到后院。夜雨已停，月光透過云隙灑落，照出院中一口古井和幾間破敗的廂房。遠處傳來打斗聲和掌柜的怒吼，間或夾雜著玄真子的咒語聲。

“那邊有個側(cè)門！“柳青川指著院墻陰影處的一扇小門。

兩人剛跑出幾步，一道黑影突然從井中竄出，攔在面前。柳青川定睛一看，差點魂飛魄散——那分明是已經(jīng)死去的賈仁義！只是此刻的他渾身濕透，皮膚泡得發(fā)白腫脹，嘴角卻仍掛著那詭異的微笑。

“留下...陪我...“賈仁義的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水聲，伸出浮腫的手向柳青川抓來。

白芷一個箭步擋在柳青川身前，玉鐲紅光暴漲。賈仁義被紅光擊中，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像蠟一般融化，最終化為一灘腥臭的黑水。

“這是...“

“倀鬼。“白芷聲音緊繃，“被畫皮鬼害死的人，魂魄不得超生，會成為他的奴仆。“

正說著，前院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玄真子的痛呼。白芷臉色大變：“不好！道士敗了！“

她拉著柳青川沖向側(cè)門，卻發(fā)現(xiàn)門已被鐵鏈鎖死。柳青川四下張望，撿起地上一根粗木棍：“我擋住他，你翻墻走！“

白芷怔怔地看著他：“你...為何要救我？“

“不知道。“柳青川苦笑，“大概是因為...你救我在先？“

白芷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正要說話，院門卻轟然倒塌。煙塵中，一個扭曲的身影緩緩走來——那已不是掌柜的模樣，而是一團人形的黑影，表面不斷蠕動著，像是無數(shù)張人臉在皮下掙扎。

“跑不掉的...“黑影發(fā)出重疊的聲音，既有掌柜的嘶啞，又夾雜著方子陵和賈仁義的聲調(diào)，“把皮...給我...“

柳青川握緊木棍，雙腿卻不由自主地發(fā)抖。白芷突然將他拉到身后，摘下玉鐲高舉過頭：“血玲瓏，祭！“

玉鐲上的紅寶石迸發(fā)出刺目的光芒，將整個后院照得如同血海。黑影發(fā)出痛苦的嚎叫，表面的人臉一個接一個爆裂，流出黑色的膿血。

“狐族至寶？！“黑影驚怒交加，“你是青丘...“

話未說完，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正中黑影胸口。玄真子不知何時已來到院中，手中桃木劍金光繚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斬！“

黑影被金光劈成兩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尖叫。兩半身體在地上蠕動著想要合攏，玄真子急忙掏出幾張黃符貼上去，黑影這才漸漸化為黑煙消散。

“呼...“老道長舒一口氣，轉(zhuǎn)向白芷，“沒想到青丘狐族也卷進來了。“

白芷警惕地看著他：“道長早知這客棧有異？“

玄真子點頭：“貧道追蹤這畫皮鬼多時。它三十年前殺害真掌柜，剝皮偽裝，專挑過路旅客下手。“他瞥了眼柳青川，“這位公子命大，若非狐妖相護，怕是早已成了畫皮鬼的盤中餐。“

柳青川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時多了三道血痕，像是被什么利爪抓過。他猛然想起方子陵被拖走前曾抓過他...

“方兄他...真的死了？“

玄真子嘆息：“畫皮鬼害人，先噬魂后食肉。你那朋友魂魄已散，回天乏術(shù)。“

柳青川心頭涌起一陣悲涼。昨日還談笑風生的方子陵，如今已...

“不對！“白芷突然臉色大變，“畫皮鬼雖兇，但從不留倀鬼。賈仁義的魂魄不該...“

她話音未落，后院古井中突然傳來“咕咚“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落水。三人警覺地望去，只見井水不知何時已變成血紅色，正不斷上漲，轉(zhuǎn)眼間已漫出井口！

“快退！“玄真子一把拉開柳青川，“這井有問題！“

血水像有生命般向三人涌來，所過之處草木盡枯。白芷玉鐲上的紅光與血水相觸，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

“這不是畫皮鬼的手段！“白芷聲音發(fā)顫，“井下還有東西！“

玄真子臉色鐵青：“難怪畫皮鬼能在此盤踞三十年...它背后有主！“

血水越漲越高，漸漸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柳青川注意到血水中浮沉著許多白骨，其中一具格外細小，像是孩童的遺骸...

“走！“玄真子咬破手指，在桃木劍上畫了道血符，向血人擲去。劍光與血人相撞，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趁著這間隙，老道一手拉一個，“先離開這里！“

三人倉皇逃出客棧，背后傳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柳青川回頭望去，只見整座歸云客棧正在血水中下沉，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只余一片平地，連塊磚瓦都沒留下。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青川聲音發(fā)顫。

玄真子面色凝重：“畫皮鬼不過是個看門的。那口井...才是正主。“

白芷突然跪倒在地，玉鐲上的紅寶石出現(xiàn)了幾道裂紋。她望著客棧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姐姐...我終于找到你了...“

柳青川和玄真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姑娘，你姐姐是...“

白芷抬起頭，月光下，她的眼中流下兩行血淚：“五年前，我姐姐白薇路過此地，從此音訊全無。我尋訪多年，終于在這口井中...感受到了她的氣息。“

柳青川心頭一震，想起那具細小的骨骸...不，那分明是成年女子的骨骼，只是被什么東西抽干了精髓，才會顯得那般瘦小。

玄真子長嘆一聲：“此地不宜久留。天快亮了，我們先找個安全處再從長計議。“

東方已現(xiàn)魚肚白。柳青川扶起白芷，三人沿著山路向下行去。背后，一縷血色的霧氣從平地升起，在空中凝結(jié)成一個模糊的鬼臉，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