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林雨婷因為淋雨嚴重，感冒發高燒。林雨婷渾身發燙，額頭抵在冰冷的浴室瓷磚上，試圖緩解高燒帶來的眩暈。

“還好女兒暖暖今天早早地睡下了，不然看到我這樣，小丫頭該心疼了。”她艱難地吞咽著，喉嚨像是被砂紙摩擦過一樣疼。

浴室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頰邊，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她伸手去夠架子上的退燒藥，指尖卻不受控制地發抖，藥瓶“啪”地摔在地上，藥片撒了一地。

她緩緩蹲下去撿，膝蓋觸到冰涼的地面時，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不是感冒的酸痛，而是更深、更熟悉的痛，像是剖腹產的刀口在陰雨天隱隱作痛，又像是生產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拉扯感。

“唔……”她蜷縮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睡衣。

恍惚間，她分不清自己是在離婚后的公寓里發著高燒，還是回到了七年前那個冰冷的產房。

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來。

她仿佛又躺在產床上，刺眼的手術燈照得她睜不開眼。麻醉師的聲音遠遠傳來：“別緊張，馬上就好了。”

可她沒有緊張，她只是覺得冷，冷得牙齒打顫。

“恭喜，是個健康的女孩。”醫生把孩子抱到她眼前。

她努力聚焦視線，看到那個紅彤彤的小生命，皺巴巴的臉上還沾著血跡，卻已經努力揮舞著小拳頭，像是在抗議這個世界的冰冷。

“暖暖……”她虛弱地伸出手，想碰碰女兒的臉，卻發現自己的胳膊被固定在手術臺上。

產房的門突然被推開，李長清和張鳳娟急匆匆地闖進來。

“生了嗎？”張鳳娟的聲音尖銳地刺進她的耳膜，“男孩女孩？”

“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空氣瞬間凝固。

林雨婷看見婆婆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嘴角下垂，眉頭緊鎖，像是被人當面潑了一盆冷水。她甚至沒有看一眼嬰兒，直接轉身就走，丟下一句：“我出去打個電話。”

李長清站在原地，表情僵硬。他機械地走到林雨婷身邊，低頭看了眼孩子，干巴巴地說：“辛苦了。”然后追了出去，“媽！您去哪兒？”

護士們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

林雨婷閉上眼睛，麻醉藥帶來的昏沉感再次襲來，但這一次，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媽媽？”

一道稚嫩的聲音將林雨婷從回憶中拽了出來。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蜷縮在浴室的地上，而暖暖正站在門口，懷里抱著她的小毯子，怯生生地看著她。

“暖暖？你怎么醒了？”林雨婷想站起來，卻因為高燒和眩暈差點摔倒。

小暖跑過來，小手貼上她的額頭：“媽媽，你發燒了！”

孩子的掌心涼涼的，貼在她滾燙的額頭上，舒服得讓她想哭。

“沒事，媽媽吃點藥就好了。”她勉強笑了笑，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暖暖卻突然轉身跑出浴室，不一會兒又噠噠噠地跑回來，手里舉著一杯水和一片退燒藥——正是她剛才掉在地上的。

“媽媽吃藥！”暖暖踮著腳，努力把水杯遞到她面前，小臉繃得緊緊的，像個小大人。

林雨婷鼻子一酸。她接過水杯，把藥吞下去，然后一把抱住女兒：“謝謝暖暖。”

暖暖在她懷里蹭了蹭，突然小聲說：“媽媽，你是不是很疼？”

林雨婷愣住了：“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你剛才在哭。”暖暖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我給你呼呼，就不疼了。”

孩子湊近她的腹部，對著她剖腹產的疤痕輕輕吹氣，就像她以前哄小暖摔傷時那樣。

林雨婷的眼淚徹底決堤。

高燒讓她的意識再次模糊起來。

她夢見自己躺在病床上，刀口疼得厲害，而張鳳娟站在床邊，冷眼看著她艱難地伸手去夠床頭的水杯。

“矯情。”婆婆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當年生完長清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水杯被打翻，冰涼的液體灑在她的病號服上。

她又夢見自己跪在衛生間里，忍著刀口的疼痛手洗全家人的衣服，而李長清坐在客廳看電視，笑聲隔著門板傳來，刺耳得讓人心寒。

最清晰的一個夢里，她抱著發燒的暖暖，在深夜的街頭攔出租車。孩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而李長清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媽媽！媽媽！”

暖暖的聲音再次將她拉回現實。

林雨婷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暖暖正趴在她身邊，小手緊緊攥著她的手指。

“媽媽，你剛才一直在說夢話。”暖暖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林雨婷艱難地撐起身子，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媽媽沒事，別怕。”

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

她突然想起今天在法院門口看到的那輛黑色奔馳——車里的人是誰？為什么停在那里那么久？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高燒的混沌淹沒。

凌晨三點，林雨婷的高燒終于退了一些。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給暖暖掖好被角，然后走到陽臺上透氣。夜風涼絲絲的，吹散了她額頭的燥熱。

遠處的城市燈火闌珊，車流像一條條光帶穿梭其中。她不知道，就在幾公里外的顧氏公館里，有人正看著她的資料出神。

腹部那道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但這一次，疼痛無比清晰地區分了現實與回憶——

這不是產房，而是她的新家；

不是李長清冷漠的背影，而是暖暖溫暖的呼吸；

不是無望的婚姻，而是充滿可能的未來。

她抬頭看向夜空，意外地發現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真美……”她輕聲說。

身后，暖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含糊地喊了聲“媽媽”。

林雨婷微笑著閉上眼睛，許下了離婚后的第一個愿望——

“請讓我足夠強大，保護好我的暖暖。”林雨婷猛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七年前，她也許過同樣的愿望，正是想要保護好暖暖的這份信念，才讓她有勇氣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