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護服面罩的呼吸閥結滿冰霜，林寒的睫毛早已和護目鏡凍在一起。量子定位儀顯示距離目標還有1.2公里，但顯示屏的藍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他跪在齊膝深的灰雪里，軍用級防護服的內襯被冷汗浸透。身后傳來冰層碎裂的脆響，那絕不是永夜中游蕩的風聲。左手下意識摸向腰間，電擊槍的儲能槽果然已經見底——五分鐘前擊退那只夜狩時，他親眼看著紅色指示燈徹底熄滅。

“溫度監測：-63℃。供氧剩余17%。“機械女聲從耳麥里刺出電流雜音。林寒扯掉半邊手套，用牙齒咬開采樣管的密封蓋。試管內熒藍色的血清在黑暗中泛著妖異的光，這是用最后三支鎮定劑從黑市換來的“希望“，某個瘋子醫生聲稱它能讓人在半小時內獲得夜狩的耐寒基因。

冰裂聲越來越近，像是有無數把骨刀在刮擦凍土。林寒盯著試管里晃動的液體，突然想起避難所育兒室里那些渾身插滿導管的新生兒。他們紫脹的小手上凸起鱗片狀的角質層，保溫箱的觀察窗總蒙著層血霧——自從太陽熄滅，已經整整四年沒有健康嬰兒誕生了。

試管磕在牙齒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苦杏仁味在舌根炸開的瞬間，林寒聽到了自己頸椎錯位的咔嚓聲。防護服監測系統突然爆出尖銳警報，視網膜投影里所有數據都在瘋狂跳動。他蜷縮著栽進雪堆，后背卻撞上了某個溫熱的物體。

六只幽綠的瞳孔在黑暗中睜開。

林寒的慘叫被呼嘯的狂風撕碎。他感覺有帶倒刺的舌頭舔過后頸，但預想中的劇痛并未降臨。當他的瞳孔適應了新的黑暗，才發現那些夜狩正以詭異的姿勢匍匐在地，嶙峋的脊骨在蒼白的皮膚下起伏如浪。

它們分明在......發抖？

林寒舉起顫抖的右手，借著防護服殘余的應急燈，他看到自己皮膚表面浮出蛛網狀的熒光紋路。那些紋路正隨著心跳明滅，像極了夜狩群圍獵時用來溝通的生物熒光。

“原來這就是共感效應......“他剛開口就被自己的聲音驚到——那像是無數個聲音疊加成的混響。最近的夜狩突然人立而起，三米高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了他。林寒本能地后退，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正在不自然地反曲。

夜狩首領的胸腔發出管風琴般的轟鳴，這曾是令整個地下城聞風喪膽的死亡前奏。但此刻在林寒的耳中，卻自動轉化成帶著金屬質感的電子音：

【攜帶母體印記者，歡迎回歸巢穴】

研究所的鈦合金閘門在眼前緩緩開啟時，林寒已經能看清三百米外冰晶的棱面結構。他的指甲變成了半透明的晶體，輕輕劃過墻壁就留下一串火星。身后的夜狩群保持著五米的距離，如同朝圣者跟隨神龕。

主控室的全息投影儀居然還在運轉，當那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藍色光束中時，林寒的變異心臟幾乎停跳。影像里的老人穿著2097年諾貝爾頒獎典禮的燕尾服，胸前卻別著象征方舟計劃的銀質徽章。

“致所有堅持到此刻的同行者，“導師的聲音帶著特有的沙啞，“當你們看到這段記錄，說明人類終于進化到能承受真相的階段。X-12病毒不是災難，而是篩選——從七十億人中挑選能適應宇宙射線的完美載體。“

林寒的膝蓋重重砸在地板上。他看見投影邊緣閃過太空電梯的發射畫面，標注日期竟是病毒爆發前三個月。冷凍艙里的胚胎在液氮中沉浮，每個容器都印著熟悉的雙螺旋標志。

“地熱能源最多維持五十年，但方舟上的新人類將在百年內抵達比鄰星。“導師的身影開始閃爍，“至于地表的幸存者，你們是最后的對照組。當永夜吞噬一切，真正的進化之子將從廢墟中......“

夜狩首領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林寒轉頭看見防護服左臂的采樣箱正在發燙，封存的病毒原株樣本不知何時變成了晶藍色。他這才想起血清生效正好三十分鐘，而自己的指尖已經開始碳化。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幾秒，林寒瘋狂大笑。他舉起碳化的右手插進全息投影，任由變異細胞吞噬最后的人性。育兒室那些紫脹的嬰兒面容在腦海中閃回，原來他們才是人類，自己不過是可悲的實驗殘次品。

當量子研究所重新被風雪掩埋，新的母體嘶鳴聲響徹荒原。這次，夜狩群的回應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