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織造.郎中臣曹寅謹奏：為禁革浮費事?！?

“臣自到任后，察訪兩淮浮費甚多，比來鹽壅商困，朝廷錢糧漸有積欠，若不痛革禁止，則于課餉有礙?！?

“臣籌畫至再，是以將一切浮費，細行酌定禁革。”

……

弘歷默默念著奏折上的內(nèi)容，思緒卻不由得飛到這奏折作者的事上來。

由于《紅樓夢》在后世大熱，所以，他是知道江寧曹家的。

弘歷也知道，曹寅乃康熙寵臣，曾在擒鏊拜時為康熙立下大功，如今是康熙在江南的眼睛。

只是，后來江寧曹家在曹寅之后，站隊錯誤，且無德無能，最終被抄家，而且是被抄兩次。

但現(xiàn)在，弘歷看這道奏折的內(nèi)容，倒是覺得根據(jù)這道奏折來看，曹寅倒是沒那么無能，有在認真做事，認真為康熙盯著江南諸政。

康熙見弘歷看的很認真，滿臉皆是贊許的笑意。

待弘歷看完這道奏折后，康熙就問著他：“怎么樣，說說的你看法，如果是你，打算怎么批復(fù)？”

“回汗瑪法，孫兒認為，曹寅這是為解決鹽引壅滯問題而上奏折，算是盡心辦事?！?

“無論如何，鹽引壅滯，不盡快處理，不僅僅會導(dǎo)致朝廷鹽課收入減少，更可怕的是，會因此損害鹽政信譽，讓商賈更加不敢再購鹽引?！?

“只是曹寅所提四款，有一款叫省費的，系江蘇督撫司道各衙門規(guī)禮共三萬四千五百兩有零，如果要革去，是不是當同督撫商量們一下再定？”

“像只涉及兩淮鹽政衙門多給其衙門官吏的浮費，革去不至于影響運轉(zhuǎn)，包括革去對過境士夫大員別敬也不過是讓過境官紳難受。”

“但如果，讓當?shù)孛裾賳T從鹽道得到的收入被裁革，只怕他們會放手去貪，從百姓身上找補的?！?

“為這三萬四千五百兩的浮費，增加出上萬乃至數(shù)萬流民，不值得?！?

由于這些奏折的朱批已經(jīng)被遮住。

所以，弘歷是看不見原朱批的，也就不知道，康熙當時是怎么批復(fù)這些奏折的。

他也就只能憑自己的理解，和之前康熙給他說過的話，來表達自己的看法，且也在說后向康熙拱手作揖道：

“孫兒若有理解不對之處，請汗瑪法指正?！?

康熙這里笑了笑，點頭道：“你這個年歲，能想到這一層，已經(jīng)很難得了，而且還把汗瑪法對你囑咐過的話，記在了心里?！?

“很好！”

康熙伸出馬蹄袖里的手，拍了拍弘歷的肩。

弘歷微微一笑。

接著，康熙就又笑著問弘歷：“但這事，要是讓曹寅去商量的話，是不是會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

弘歷很認真地看向了康熙。

“你覺得督撫敢明著違背曹寅的意思嗎？”

“你別看曹寅只是個四品織造官，但他是你汗瑪法的奶兄弟，當年最貼心的哈哈珠子，在江南就是欽差大臣，就是江南王！”

“所以，真要是讓曹寅去商量的話，那得到的結(jié)果肯定是，一致通過，全部革除！然后，地方親民官該從百姓身上找補還是要從百姓身上找補?！?

康熙這里，對弘歷很有耐心地笑著陳述起自己這樣問的理由來。

接著。

康熙就站起身來，又道：“因而，還不如直接讓曹寅把這條刪掉！”

“他曹寅在那些江南官員面前是天，但在你汗瑪法這里，永遠都只是個奴才！他只能聽從！”

康熙隨后就將遮住的朱批揭了開，給到弘歷面前。

弘歷看著朱批上的內(nèi)容，寫的是：“此一款去不得。必深得罪于督撫，銀數(shù)無多，何苦積害?！?

這讓弘歷不禁訕笑了一下。

他不得不承認，康熙是比自己更加洞悉這個時代的權(quán)力運轉(zhuǎn)規(guī)則。

幸虧，自己眼下只有十歲，才讓康熙覺得自己在理政上的覺悟難得，要是雍正現(xiàn)在這個歲數(shù)，再這樣答，就不會被康熙說難得了。

“汗瑪法說的是，孫兒明白了，既然上奏者已經(jīng)在地方上幾乎擁有絕對的權(quán)力，那就不能指望他的同僚能糾正他?！?

“只能由管他的人直接糾正?！?

弘歷回道。

康熙頷首：“沒錯，所以，弘歷呀，你得記住，當你擁有大權(quán)時，不要想著靠商量去解決問題，要商量也得是你自己有了主意的時候，而那時，商量已經(jīng)變成了甄別，而不是真正的商量?！?

“嗯，孫兒記住了?！?

“繼續(xù)看吧，朕選的這幾道都是有針對性的，有心腹奴才的奏折，有滿臣的，也有漢臣的，還有蒙臣的?！?

“這里面，各有各的處理方式，就比如說，你剛才看的那道曹寅的本，他是為了彌補虧空，著急了，所以，一下子就失了智，連督撫不過三萬多兩的浮費都要革！”

“這個時候，做主子的就不能跟他一樣急，要為他想著，會不會因為急切而有冒進的地。”

“為不讓其在地方上過于著急補虧空，有必要的話，你得先替其籌劃著如何從別的地方找錢給他補虧空，以免他徹底著急地失了智，闖了大禍，最終讓做主子的也難辦。”

康熙繼續(xù)說著，弘歷則在一邊認真聽著。

接下來，弘歷也真的繼續(xù)看起康熙給他的奏折來，向康熙說著自己的看法，也聽著康熙對他的指正。

弘歷知道，這種機會是很難得的。

畢竟清朝養(yǎng)宗室的方式是養(yǎng)蠱模式，鼓勵宗室內(nèi)卷，適齡的皇子皇孫必須足夠優(yōu)秀才能獲得被康熙親自教導(dǎo)的機會。

所以，弘歷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他也因為在這時跟著康熙學(xué)習(xí)，而受益匪淺，在如何更好統(tǒng)治這個龐大的君主專制帝國方面，增進了不少知識。

很多不是他靠閱讀史學(xué)書籍就能知道的。

因為中華文明從秦漢到現(xiàn)在，并不是真的一成不變，清朝也有他的特殊性。

學(xué)習(xí)政務(wù)之余，弘歷也繼續(xù)在康熙督導(dǎo)下，學(xué)習(xí)騎射，有時候還操練火器。

弘歷就在康熙的指導(dǎo)下，還操練過一把叫“十喜花膛鍤子槍”線膛火繩槍。

槍長五尺，槍管上方帶有準星和蝙蝠狀望山，槍管與槍托由四道銀箍連接而成，槍托分別鑲嵌銀、螺鈿、象牙花蝶、銅奔龍、獸骨等，并鑲銅刻字，射程達百余步。

這在弘歷看來，非常難得，因為他記得清朝前期普遍用的應(yīng)該還是滑膛槍才對。

……

“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汗瑪法，孫兒認為用這個口訣，就可以很好地解決三角之學(xué)中的變化與正負問題?！?

而在數(shù)理的學(xué)習(xí)上，弘歷也沒有落下，只是這就變成了他的主場，康熙反而開始有種變成學(xué)生的感覺。

因為弘歷總會在恰當?shù)臅r機，兜售出一些康熙還不知道的新數(shù)學(xué)概念，而因此使康熙產(chǎn)生極大的興趣，花費許多時間開始重新琢磨其中的道理。

這一天，弘歷就把后世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才出現(xiàn)的三角函數(shù)口訣，告知給了康熙。

對三角函數(shù)有莫大興趣，且在弘歷啟迪下，也于三角函數(shù)方面的知識突飛猛進的康熙，在聽到這口訣也連聲贊嘆道：“這個總結(jié)的很妙！”

“弘歷呀，汗瑪法在這數(shù)理上的天分不如你呀！”

康熙為此還笑著說了一句。

光陰荏苒。

不知不覺，春盡夏去，便到了秋季之時。

因雍親王，也就是將來的雍正，上折恭請康熙幸王園進宴，所以，在七月的一天，康熙就離開了暢春園，往雍王府而來。

而真正的原因，自然是康熙自己饞雍王府的菜了，所以提前暗示過雍正。

弘歷也得以跟著康熙回了雍王府。

淑慎公主也自然是隨行的。

托淑慎公主讓康熙多疼疼弘歷的福，康熙這段時間也的確沒少給弘歷賜各種好物，所以當弘歷回雍王府時，也就帶來了不少好東西。

“格格，這是給你的。”

“弘晝，過來，這是給你的，外面可買不到，好吃著呢！”

“都是汗瑪法準許我給你們的，你們都放心收下吧?！?

弘歷因而也在有空見到鈕鈷祿氏、弘晝這些人時，送了不少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