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吞下最后一枚帶血的硬幣時,重慶開始遺忘。
程以鑫的傷痕終究沒能成為熱搜,它們蜷縮在定制西裝下,化作財務報表里的某個小數點。偶爾在深夜片場,他會把臉埋進程以清的棒球手套——那里面藏著的走私船坐標,早已被國際刑警掃成博物館展品。
陶桃的藍花楹標本在盧浮宮展出那天,巴黎下了場酸雨。玻璃展柜滲出淡紅水漬,像極了簡亓當年滴在股權書上的鼻血。策展手冊里寫這是“東方傷痕美學“,只有她知曉每片花瓣都壓著份未寄出的尸檢報告。
敖三的安保公司接了政府大單,辦公室掛著宋玄的白金唱片。少年把克羅心項鏈熔成鑰匙,打開了簡亓送的藍絲絨禮盒——里面是二叔在獄中絕食身亡的監控截圖,日期恰逢程以清忌日。
南濱路的霧開始帶電。
每當輕軌穿過千廝門大橋,橋洞下的流浪歌手就會切歌。他們傳唱宋玄的新單曲《廢棋》,卻不知副歌采樣了簡亓父母黑匣子的引擎哀鳴。而解放碑的巨屏循環播放《雙生輪渡》片花,程以鑫割喉的鏡頭被慢放成藝術片,鮮血潑墨般暈染著“本故事純屬虛構“的免責聲明。
簡亓的辦公室仍擺著那盆藍花楹。
監控顯示他每周親手修剪枯枝,剪刀開合次數正好是空難航班號。有清潔工發誓見過花盆夜半發光,像八百個亡魂在開股東大會。而落地窗外,新修的跨江索道正把游客送往對岸——那里新開了家“霧都謎案“沉浸劇場,入場券印著程以鑫的唇印和簡亓的指紋。
重慶的清晨總在下雨。
雨滴敲打洪崖洞的燈籠,十八梯的青石板滲出陳年血銹。穿行其間的網紅們舉著自拍桿,濾鏡把霧P成粉色,把簡亓的邁巴赫P成靈車。而在長江索道第1024次劃過天際時,某個加密直播間突然上線——黑屏里持續傳來硬幣旋轉聲,像永不落地的審判槌。
我們終將成為城市代謝的細胞。
有人負責銘記,有人擅長遺忘。當程以鑫在片場第八十八次重拍死亡鏡頭時,簡亓正拆開匿名寄來的泡面碗。碗底新刻的摩斯密碼寫著:“哥,這次換我當執棋人?!?
嘉陵江依然沉默。
它記得所有投水的秘密,記得每道傷疤的密度,記得某個暴雨夜兩個少年在橋洞分食的泡面——辣油浮沫里,未來早已寫就:
“復仇是條咬尾蛇,而我們都是它褪下的皮?!?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