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血肉組成的甬道里爬行，左腿的青銅關節摩擦著肉壁，刮下黏膩的組織液。掌心攥著的星圖脊骨正在生長，骨刺扎進腕骨，將三百道輪回的記憶注射進血管。前方漂浮的碎肉突然聚合成人形，那張與我七分相似的臉上，長著四師姐的斷頸。

“你又選錯了。“她腐爛的指尖戳向我眉心，“在第七十二次輪回里，你本該...“

脊骨突然暴長刺穿幻影。被擊碎的肉塊化作血色螢火，照亮甬道壁上的抓痕——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竟都是我不同年齡的手印。最深的凹痕旁刻著句話，字跡隨著觀察角度變幻：“你已死過二百九十九次“。

玉蜘蛛的殘軀在肩頭抽搐，它腹部裂開的蛛囊里，正有顆人眼珠在轉動。當眼珠瞳孔收縮成卦象時，前方肉壁突然塌陷，將我吞入個由臟器拼湊的腔室。

這里的時間是凝固的蜜蠟。三十七個“我“靜止在不同的死亡瞬間：有的正在被師父剜心，有的在寒潭化作血蓮，最年輕的那個才三歲，胸口插著母親發簪。當我觸碰幼年幻影時，所有尸體突然轉頭，三百雙眼睛同時淌出金血。

“你終于來了。“

聲音來自腔室中央的肉繭。那半透明的薄膜里裹著個雙頭胎兒，左邊頭顱是我，右邊是瑤池。她們臍帶相連的位置，插著柄刻滿星圖的青銅劍。

“這是時骸之繭。“左邊的我開口，嘴里爬出玉蜘蛛幼蟲，“每個呼吸都在制造新的輪回。“

右邊的瑤池突然睜眼，她的瞳孔是不斷崩裂的星云：“殺了我，你就能跳出...“

肉繭毫無征兆地爆開。雙頭胎兒跌落在地，兩條臍帶如蟒蛇纏住我的腳踝。星圖脊骨突然與青銅劍共鳴，劍柄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球，瞳孔里映出玉虛子啃食瑤池仙骨的畫面。

“假的！“我揮劍斬斷臍帶，胎兒哭聲化作實質的利刃，“這些都是...“

劍刃突然調轉方向刺入自己小腹。劇痛讓時間恢復流動，我看見三十七具尸體同時躍起，她們腹部的守宮砂連成蛛網，將我吊在腔室中央。玉蜘蛛的殘軀掉進下方血池，池水沸騰間升起具青銅棺槨——正是我在第十章摧毀的那口。

“驚喜嗎？“棺蓋滑開的瞬間，渾身長滿銀鈴的“我“緩緩坐起，“這是第三百次輪回的起點。“

銀鈴人抬手招來星圖脊骨，我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撕扯自己臉皮。當半張臉被血淋淋扯下時，終于看清真相——所謂時空亂流，不過是泡在瑤池顱腔里的腦髓液。

“你以為逃出了青銅棺？“銀鈴人脖頸的鈴鐺發出四師姐的聲音，“我們始終在瑤池的...“

腔室頂部突然裂開。玉虛子的手掌探入，掌心長著三百張嘶吼的嘴。他抓住銀鈴人塞進口中咀嚼，我的皮膚隨之綻開無數傷口。但這次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星圖碎片。

“好孩子。“玉虛子將我拎出顱腔，“該補全最后的拼圖了。“

我們站在由輪回井壘成的祭壇上，腳下每塊磚都是個凝固的死亡瞬間。玉虛子剖開自己胸膛，露出里面跳動的青銅心臟——那上面嵌著我的三百張人臉。

“來，成為最后一塊碎片。“他的手指長出卦象形狀的骨刃，“放心，這次我會讓你保留痛覺。“

瑤池的殘顱突然從祭壇升起。她僅剩的眼球炸開，金血在虛空繪出完整的星圖。我的青銅左腿突然融化，與星圖脊骨融合成柄長槍，槍尖正是玉蜘蛛最后那顆眼珠。

“你漏算了這個。“我將長槍刺入玉虛子的青銅心臟，“銀鈴里藏著的，從來不是阿鈴的魂魄。“

心臟里三百張人臉突然開始互食。玉虛子暴怒的咆哮中，四師姐的殘魂從每張人臉里鉆出，她們手拉手組成鎖鏈。祭壇開始崩塌，輪回井的磚塊化作飛灰，露出底下瑤池真正的殺招——由所有容器頭骨拼成的弒神弩。

“不！！！“玉虛子撕開時空裂縫，“我還能重...“

弩箭穿透他眉心時，我的身體也開始消散。星圖長槍在虛空劃出裂痕，三百個“我“從裂縫中墜落。在意識消散前，我聽見瑤池最后的嘆息：“現在，你自由了...“

再睜眼時，我跪在最初的山門前。守宮砂在后腰發燙，三師兄提著燈籠從薄霧中走來：“阿霽，該去寒潭沐浴了。“

這次，我捏碎了他的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