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陳青陽已經站在了富源縣衙的朱漆大門前。他特意換了身干凈的靛藍色短衣，腰間扎著黑布腰帶。

“小子，來這里有何事？”一個滿臉麻子的門吏斜倚在門框上，手里轉著根鐵尺。

陳青陽抱了抱拳：“在下陳青陽，特來向雷捕頭報到。”

麻子臉聞言立刻站直了身子：“雷頭兒早吩咐過了，你隨我來。”

穿過縣衙大門時，陳青陽注意到青石板上的腳印。

麻子臉順著他的目光解釋道：“這是今年抓到的一個盜匪，前幾天在公堂上判決問斬后把鐵鏈都掙斷了，大鬧公堂，最后還是被雷頭兒一刀劈了天靈蓋...”

正說著，院子里突然炸起一聲暴喝：“你們這些懶骨頭！辰時二刻還在磨蹭！”

陳青陽抬眼望去，只見院中棗樹下立著個鐵塔般的漢子。

這人少說也有八尺高，膚色黝黑如鐵，下巴上蓄著短硬的胡茬。

陳青陽注意到此人指節粗大，掌心布滿厚繭，虎口處一道斜斜的舊疤，應該是常年握刀磨出來的痕跡。

“雷捕頭！”麻子臉一溜小跑過去，“這位就是...”

“知道了。“雷斷山擺了擺手，上下打量著陳青陽，“李老九深藏不露，他的徒弟應該不錯。”說著突然伸手拍向陳青陽左肩，這一掌看似隨意，實則暗含勁力。

陳青陽本能沉肩卸力，右腿后撤半步。雷斷山蒲扇大的手掌拍了個空，卻咧嘴笑了：“反應真不慢。”話音未落，變掌為爪扣向陳青陽咽喉。

這次陳青陽沒躲，他腰馬一沉，右臂如鐵杠橫架，“啪”的一聲格開襲來的爪擊，左拳同時崩向雷斷山肋下，卻在將觸及時硬生生停住。

“好生了得！“雷斷山收回手，拍了拍被震得發麻的腕子，“八極拳的頂心肘要是真撞上來，老子今晚得泡跌打酒了，不虧是李老頭的高徒。”

圍觀的捕快們個個瞠目結舌。在富源縣這一畝三分地，淬體境大成的雷捕頭就是活閻王，單論手上功夫從未吃過虧。沒想到今日竟在這少年手里討不得半分便宜，方才那電光火石間的交鋒，分明是雷捕頭落了下風。

“都瞧清楚了？”雷斷山環視眾捕快，聲如洪鐘，“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有這等身手，你們這些掛著腰刀就鼻孔朝天的貨色，遇上真高手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跟我來。”雷斷山轉身走向西側一個宅院，里面有一排班房，走進一個房間后說道，“縣衙捕快分快班和皂班。皂班那群繡花枕頭只管站堂吆喝，整日就會在堂上裝腔作勢，咱們快班才是真刀真槍干活的，淬體境以下連門檻都摸不著。”

突然他眼睛一亮，粗糙的大手不自覺地搓動著：“還要帶你去拜見縣令大人...”話鋒一轉，眼中迸出熾熱的光芒，“改日定要好好領教你的八極拳！”

陳青陽嘴角微抽，暗自腹誹：沒想到官府中人還有這等武癡。

雷斷山從木箱里取出套疊得方正的捕快制服扔給陳青陽。“換上。”

陳青陽換衣服時，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同樣制服的捕快快步走進來。

一名缺了一顆門牙的年輕捕快擼起袖子走上前來：“頭兒，剛聽說這小子身手不錯，讓我試試這小子斤兩！”

雷斷山踹得這捕快一個趔趄：“趙天，就憑你這三腳貓功夫，連老子三招都接不住，也想跟練家子過手，我先帶他去見賈大人”

轉頭又沖趙天咧嘴一笑，“要挨揍還怕沒機會？“

趙天捂著屁股直咧嘴，卻還不死心地嘀咕：“等我把刀法練成了...”

雷斷山帶著陳青陽穿過兩道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

正堂前的青磚地掃得能照見人影，兩側廂房廊下擺著幾盆秋菊。一個穿灰布長衫的瘦削男子正在給菊花澆水，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這張臉十分白凈，三縷長須打理得一絲不茍，唯獨左袖空蕩蕩地垂著。

“孫師爺。”雷斷山抱了抱拳，“李老九的徒弟陳青陽，帶來給賈大人過目。“

孫文清放下水壺，獨臂的袖管隨風輕晃。他打量陳青陽的眼神像在驗看一件瓷器：“李老頭倒是舍得放人，賈大人正在用早膳，稍候吧。”

正說著，堂后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只見四個衙役抬著張黃花梨食案出來，上面杯盤狼藉：半碗沒喝完的燕窩粥，咬了一口的蟹黃湯包，還有幾樣精致小菜。陳青陽暗自咂舌，這一頓夠普通百姓半個月的開銷了。

書房里彌漫著檀香和墨汁混合的氣味。縣令賈世圓正用帕子擦嘴，圓臉上油光水滑，錦緞便服裹著個將軍肚。見眾人進來，他慢條斯理地疊好帕子：“就是這小子？”

陳青陽剛要行禮，卻被孫文清用獨臂攔住：“我大夏朝以武立國，凡入淬體境武者無需向官家行跪禮，作揖即可。”

“你是李老九的徒弟，應該身手不錯？”賈縣令端起茶杯，“露幾手看看。”

陳青陽望向雷斷山，見對方點頭，便退到書房中央。他沒有擺花架子，直接一記“猛虎硬爬山”，拳風震得案上公文嘩啦作響。

賈縣令的茶杯停在半空：“好家伙，這要是打在人身上...”轉而笑道：“每月俸銀十兩，破案另有賞錢。孫師爺，帶他去錄檔。”

出了書房，孫文清的獨臂在袖中若隱若現。途經卷宗房時，他突然問：“認得字么？”得到肯定答復后，從架上抽出一摞厚厚的典籍：“這是《大夏刑律》，一個月背熟。”

走出幾步，他又忽然回頭，獨臂的袖口無風自動：“我與李老九...也算是故交了。”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帶著說不清的復雜意味，“若遇難處，可來尋我。”

陳青陽疑惑不解地點了點頭。

回到班房，雷斷山正往黑鞘刀上涂油。見陳青陽回來，他頭也不抬地說：“咱們富源縣快班連你在內二十二人。這段時間你和趙天跟著我查一樁案子。”

這個叫趙天的年輕捕快笑嘻嘻地湊過來，遞過一把刀：“這把百鍛刀拿好，這可比拳頭唬人。”

雷捕頭舉起刀對著陽光看了看，而后鄭重道：“最近下面幾個鎮子不太平，接連有七戶人家的閨女憑空消失。”

“我去看過現場，連掙扎的痕跡都沒有，人就那么...”他猛地收刀入鞘，“擄走她們的可不是普通盜匪。”

“昨兒個連城南肖記綢緞莊的千金也遭了殃。周掌柜是縣太爺的表親，賈大人下了死命令——”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五天，活要見人，死要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