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神清氣爽的林浩和王大鵬、趙小川二人來到了二手市場。

雖然學院已經答應了提供拍攝器材。

但臨近畢業，很多學生都有拍攝需求，為了避免出現到時候器材短缺的情況，三人還是未雨綢繆，準備做好備用方案。

二手市場的鐵皮棚頂在烈日下泛著刺眼的白光，林浩瞇起眼睛時，汗水順著眉骨滑進衣領。

王大鵬正蹲在路邊攤前擺弄一臺老式收音機，攤主叼著煙卷的嘴角隨著他撥弄旋鈕的動作越繃越緊。

“這破玩意兒放《新聞聯播》都帶雜音！”趙小川突然踹了腳生銹的三腳架，驚飛了電線桿上打盹的麻雀。

他蘑菇頭上沾著灰，T恤后背濕透貼在后腰，活像只炸毛的落湯雞。

林浩抹了把臉上的汗，目光掃過巷子深處褪色的“影視器材”招牌。

玻璃櫥窗里陳列的斯坦尼康泛著冷光，旁邊堆著幾箱發霉的膠片盒。

他剛要邁步，褲腿突然被拽住。

賣盜版碟的老太太正用蒼蠅拍敲他膝蓋：“小伙子，馮大剛新片未刪減版...”

林浩趕緊擺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好家伙，馮導的戲還沒拍呢，盜版先出來了！

“耗子你看！”王大鵬突然從舊書堆里抽出本泛黃的《大眾電影》，封面上的男演員劍眉星目，八十年代的發型襯得下頜線格外鋒利。

他圓臉上油汗交加，眼鏡滑到鼻尖：“這不是《少林寺傳說》里那個...”

攤主突然奪過雜志“啪”地合上：“趙宏的簽名版，五十不還價。”

他指甲縫里的黑泥蹭在封面上，正好蓋住演員半張臉。

林浩心頭突地一跳。

劇本里那個滄桑的郵差形象突然有了具象，他摸出煙盒才發現早已空了，捏扁的錫紙在掌心發出細碎聲響。

趙小川湊過來瞥了眼雜志，突然拽著他往巷子深處沖，拖鞋拍在水泥地上啪啪作響。

“小川，你發什么瘋，要帶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快跟我走！”

“你們倆是不是把胖爺忘記了，等等我啊！”

很快，趙小川就拉著林浩來到了一家二手商店，后面跟著氣喘吁吁的王大鵬。

二手商店的門鈴銹得發啞，推門時帶起的風掀動柜臺上的賬本。

穿跨欄背心的老板正給云臺軸承上油，抬頭時機油蹭在抬頭紋上，活像道傷疤。

林浩的目光卻黏在里屋那個背影上。

男人肩胛骨的輪廓透過汗濕的白襯衫若隱若現，正彎腰調試一臺阿萊攝影機。

“三腳架關節太松，滑輪組缺個軸承。這次又能小賺一筆！”男人一邊調試，一邊自言自語，聲音帶著砂紙質感，尾音卻像浸了酒。

當他轉身時，林浩看清了那雙眼睛。

眼尾的細紋里藏著攝像機都拍不出的故事感，正是雜志上那個過氣明星。

他這才意識到趙小川把他拉過來的原因。

趙小川突然撞了下林浩手肘，擠眉弄眼地比劃，意思是既能找到便宜演員，又能砍價的手勢。

王大鵬已經躥到陳列架前，圓臉貼在玻璃上呵出白霧：“臥槽！這有臺能用的斯坦尼康！”

“九三年產的，平衡配重有問題。”趙宏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后，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的陳年燙傷。

他指尖點在玻璃上的油污處，“這里，陀螺儀固定螺絲滑絲了。不過你們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都修好。

前提是不要求用原裝配件。那樣就是另外的價錢。

讓我看看，可以給你們便宜多少....”

“咳咳咳！”

店老板突然咳嗽起來，賬本上未熄滅的煙頭燒出個焦黃的洞。

“您...是不是演過《少林寺傳說》？”王大鵬的聲音在發抖，眼鏡片上全是手汗的指印。

林浩注意到王大鵬說話時，老板翻賬本的動作明顯放輕了，沾滿機油的手指在圍裙上無意識地蹭。

他覺得有戲，趕緊從背包里掏出打印的整整齊齊的劇本，“林大哥，我們在籌拍電影，有個角色我覺得特別適合你。”

“我確實是拍《少林寺傳說》的趙宏，可是已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現在就是個賣二手貨的，早就不想....拍什么電影了！”

林浩看到對方雖然說著拒絕的話，但是眼神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自己手里的劇本上。

他趕緊趁熱打鐵，“不管想不想拍電影，作為老前輩，也可以幫忙看看劇本有哪些問題需要解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是？”

果然，萬能的‘閑著也是閑著’再次發威。

趙宏環顧四周，店里確實只有眼前這三個上來就喊要自己拍電影的愣頭青。

他準備接過劇本時，柜臺上的老式座鐘突然敲響，把林浩三人嚇了一跳。

他卻像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似的，先是把雙手仔仔細細的收拾干凈，才從林浩手里接過劇本。

這一幕讓林浩心中的好感更勝。

怪不得女生總說，男生都是口是心非的怪胎。

有時候，男人確實自己不爭氣。

尤其是面對自己真心喜歡的事物時，底線放的格外低。

陽光透過積灰的玻璃窗，把趙宏翻頁的手指照得近乎透明。

林浩看見他讀到雪景那頁時，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店門口傳來激烈的討價還價聲，穿花襯衫的場記正為兩盤過期膠片和攤主爭執。

趙宏突然合上劇本，袖口蹭到柜臺上的機油，在封皮留下一道黑痕。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郵差這個角色...”他抬頭時，眼里的光讓林浩想起副本世界里那些熬大夜等日出的老戲骨，“有完整劇本嗎？”

趙小川突然拽過林浩的背包，魔術般掏出裝訂好的劇本。

這個動作太急，拉鏈刮破了內襯，幾枚硬幣叮當當滾到趙宏腳邊。

林浩彎腰去撿時，看見對方磨破的皮鞋尖上沾著泥。

和劇本里那個總在雪夜送信的郵差如出一轍。

一旁幫忙看店的老頭突然站了起來：“小趙你瘋了？下個月房租...”

后半句被趙宏的眼神堵在喉嚨里。

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一個佝僂如蝦米，一個挺拔如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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