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桉已經到了有好大一會兒了。

楚老爺子過世后，楚文桉雖是繼承了楚家產業，卻始終沒有站穩腳跟。

如果能獲得崔家的支持，對于他來說，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是崔老爺子看不上他，倒是對他的女兒關懷備至。

不過，這沒有關系，他的女兒終歸比那些所謂的親戚要親得多。

只是，這崔老爺子一見他來了，就躲到了房間里，屬實是不給他留一點兒面子。

楚文桉不在乎，他還厚著臉皮坐在了主位的左側。

崔老爺子躲著他，但是，總歸是沒有趕他出去。

他在楚沁姚到達之前，總算是安生了一回。

“楚伯父怎么來了？”

楚文桉聽見有人喚他，倒是有點驚訝。

待看清楚來人后，他在心底冷哼一聲。

楚沁姚這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和他打聲招呼就進來了，這崔裕簡卻主動招呼起了他。

這倒是意料之外。

“我這好閨女啊，一年都不見得回娘家一遭。我這終于趕上她得了空，卻不成想，親家也關心我這閨女的身體，把她叫來了。我這心里既欣慰又心疼得發緊，索性跟過來看看。”

崔裕簡爽朗一笑。

這楚沁姚避如蛇蝎的親爹，也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真不明白楚沁姚在怕什么。

“楚伯父說的是，她在外打工的時間太長了。也很長時間沒有取得什么亮眼的業績了，照我說，她就該回家多陪陪我家里人才是。”

楚文桉把眼睛笑成一個小三角，只留下一對兒黑溜溜的眼珠子。

“陪不陪我倒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她這樣都沒有什么時間陪你呀。這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我的心口，讓我過意不去。”

崔裕簡還想推辭一番，楚沁姚率先拽住了他的手。

她爹想要借崔裕簡立來拉攏崔家，她要是再不攔著，男人肯定要被當槍使。

“裕簡，我腳好酸。”

“不是換了鞋了嗎？”

崔裕簡不耐地皺眉，他真受不了楚沁姚這么裝矯情。

他湊近楚沁姚的耳邊，用僅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警告道。

“別裝蒜了，想演恩愛夫妻，也要等老爺子出現后再演。你現在想裝給誰看。”

楚沁姚語塞，他們之間總是無法做有效溝通。

她索性牽起崔裕簡的胳膊，拽到餐桌邊坐下。

一路拉拽，崔裕簡臉黑如墨。

他一把甩開了女人的手，冷哼一聲。

手臂撞在桌子上，楚沁姚也沉下臉。

“你還想跟他聊什么？聊他怎么逼咱倆生孩子嗎？”

她的聲音控制得很小，卻足夠讓崔裕簡聽清楚。

崔裕簡自然是不信的，甚至被駁了面子的氣被再度點著了。

“我看是你想這么做吧？”

楚沁姚苦笑著，很輕很輕的一聲氣音，卻像沉了鉛，砸在她的胸口。

“你是說，我該在老爺子面前演是嗎？那我現在就去請他出來。”

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徑直走向崔老爺子所在的祠堂。

崔家人臉色各異，但是礙于崔老爺子對這個孫媳婦的疼愛，還是決定靜觀其變。

“裕簡啊，你這夫人，倒是膽子真大啊。”

葉夫人，也就是崔裕簡的母親，點了一句。

她抿著茶水，半張臉映在茶杯中，眼神輕蔑。

“年齡也不小啦，怎么做事還這么橫沖直撞。”

*

楚沁姚走到祠堂門口。門是敞開著的，崔老爺子卻始終不見回頭。

她敲著門框，喚了一聲。

崔老爺子聽見動靜，利索地轉過身，卻是先擰著眉心，濃稠的擔憂化不開。

“楚丫頭，你怎么過來了？是不是在餐桌上遇到什么難事了？”

楚沁姚不語，只是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沒有什么難事，只是沒有見到爺爺你，我總是覺得不安心。”

“你別光哄著我這個老頭子了，你那爹不知道從哪兒得了消息，趕了過來。有他在，哪有那么好過。這大院的人也沒什么眼色，居然不知道稟告我說你來了。”

“我爹來到這里，不是楚家的地盤，他不好說什么特別出格的話。”

楚沁姚說得輕松，她不想讓崔老爺子摻和楚家的事情。

“只是，裕簡他第一回見到我父親，交談之間，總是被我父親牽著鼻子走，好讓我擔心。”

崔老爺子沉吟不語，他拄著拐杖，干癟的身子骨明明軟塌塌的，卻像是被灌了墨一般濃稠。

“你和崔裕簡的關系還是沒什么進展嗎？”

楚沁姚搖頭，沒有解釋。

崔老爺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走吧，我隨你出去看看。”

人心僅一寸，日夜風波起。

宴會在崔老頭子到達后，重新恢復了安靜。

崔老爺子在主座上落座，他叼著一桿煙，猛地吸了一大口。

楚文桉被吐出來的煙圈嗆到，他眼底陰沉沉的，面上卻并未顯露。

“老爺子對我這閨女就是看重啊，我還以為我這次特地來，見不到您老人家呢。”

“你這話說的，倒是有自知之明。”

楚文桉訕訕一笑，他看出自己這是討不了好了。

“可惜我這閨女，實在是對不住崔家的喜愛啊。”

崔老爺子抽著那桿煙，不疾不徐地又吐出一個大煙圈。

他擺弄著煙桿，周圍陷入一片沉靜。

“你這么堤防你爸，也不是沒有道理，看來他很不喜歡你啊。”

崔裕簡湊近楚沁姚的耳邊，打趣道。他沒有管楚沁姚什么表情，釋然一笑。

“楚伯父，怎么突然說這種話，太客氣了。”

“這確實是有原因的。”

楚文桉很滿意崔裕簡的接話，他假作悲痛地嘆著氣。

“我這閨女，嫁進崔家這么些年了，依舊無所出，實在是讓我擔心啊。”

崔裕簡臉色一僵，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楚父會這么突然地接上這種話。

他尷尬地不再回答，希望楚父可以趕緊結束這個話題。

“也不知道是我閨女做的不好，還是你們之間有什么顧忌，怎么就到現在還沒有孩子。”

他不明白，這個楚父怎么轉變這么快，突然就開始咄咄逼人了。

他巴不得立刻撇開關系，頂道。

“這件事情，是我們的私事。”

“關系到家族傳承，怎么能算是私事呢？”

楚文桉裝作沒有聽懂崔裕簡的意思，笑吟吟地勸道。

崔裕簡像是被纏上，渾身不自在。

他算是明白為什么楚沁姚會特意提醒他，楚父要來了。

他嘖了一聲，正想直接甩袖走人。

一直沒有動靜的崔老爺子吐出一聲冷笑。

“你現在這副樣子，是打算拂了楚家的面子嗎？”

“爺爺，您別鬧我了，我已經說了，這是我的私事。”

“你剛剛不是回答的挺熱情的，怎么現在這么抗拒？”

崔老爺子冷哼一聲，點破崔裕簡這般行徑的蠢笨。

“你倒是真會折了我這個老頭子的面子。”

崔裕簡支支吾吾半天，悻悻地閉上嘴。

只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快點揭過去。

旁的人剛想幫忙打個圓場，卻聽崔老爺子再度說道。

“這孩子的事，咱們今天就是要好好談一談。”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位置一愣。

崔老爺子雖然疼楚沁姚，但是，在孩子這個話題上，一直沒有逼過崔裕簡。

這下，連楚沁姚都有些驚訝。

她拉崔老爺子過來，就是希望阻止楚父催生之事。可如今，為什么崔老爺子也在堅持這件事情。

楚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崔老爺子就時常和她說起。好好的一幫小孩，怎么都長成了這樣。

唯一的可能，崔老爺子是為了她。

可如今這么提出來，所有人都會覺得是為了她。

一個外姓人，受到這種程度的重視，瞬間成為了眾矢之矢。

崔老爺子沒有什么特殊情況，是不可能讓她當這種活靶子的。

想到這些，楚沁姚突然一愣。

她的假設，是在沒有特殊情況的前提之下。

而這個前提條件，到底是不是對的？

崔老爺子癱在太師椅上，他臉上的褶子，早已如同溝壑般明顯。

她定定的看著，不多時，就受到了崔老爺子投來的，對她的窺視。

撞上她的目光，崔老爺子慢半拍地停了一瞬，而后心虛似的，立刻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