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后，天冷不過一夜之間的事。

林含黛坐在床沿，她剛醒，目光就被屋子正中央一米高的四角青銅鎏金熏籠吸引住了，她微微發怔。

這是誰的房間？

“采女，您醒了。”

林含黛朝來人看去，眼神茫然，“小萍？你怎么？”

難道她又死了？這是又重生了一次？

“怎么還活著？”小萍羞愧地笑了，“奴婢裝死逃過了一劫。”

林含黛“啊”了一句，那天晚上的記憶也隨之復蘇，她揉了揉眉心。

“采女可是不舒服？太醫一直候著呢，要不要奴婢喚他們進來？”小萍把燕窩放在床頭的紅木柜臺上，“康王殿下說了，務必要照顧好您的身體。”

林含黛瞥了眼分量不小的燕窩，又看了眼小萍身上的宮女服，“你現在是二品宮女了。”

“奴婢不敢貪功，說了救駕的是采女您，奴婢什么也沒做。”

救駕？她沒想救駕，只是為了自己保命。

小萍見她久久不說話，猶豫半刻，小心地開口：“采女，康王殿下很想見您。您看您身子要是好了，不如去正殿給殿下謝恩？”

“康王？”林含黛眼神飄忽，不知怎的，想到了暈倒前看到的男人，“康王還活著嗎？”

“當然，采女您暈倒前不是看見了康王殿下嗎？還是他護住了您，沒讓你摔下去呢。”

原來不是幻覺。

林含黛環顧自己所處的殿宇，她原先的屋子可沒有那么豪華，“這也是殿下的安排？”

小萍點點頭，“這是逍遙宮的偏殿，離殿下的主殿很近，殿下說這樣安排方便太醫照顧，省得來回跑。”

“原來如此。”

“那……”小萍試探道，“采女可要現在去？”

林含黛深吸一口氣，其實她很累，不想去，但身為刺殺案的親歷者，她想躲是肯定躲不過去的，“更衣吧。”

“是。”

小萍給她穿上了平常祈福的衣服，康王已經醒了，這身衣服也穿不了多久了。

林含黛坐在梳妝臺前，她臉上的疤好了很多，看來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也有人盡心地修護著她的臉。

小萍拿出一個櫻花色的小瓷瓶，討好道：“采女。”

林含黛看了眼瓷瓶，譏笑一聲，“好新的白玉膏啊。”

小萍“撲通”一聲跪下，她將白玉膏高高舉起，頭挨著地不敢看她，“奴婢跟太后說您的白玉膏已經用完了，太后說您以后可以隨意取用，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就趁她昏迷，趕緊把下了毒的罪證扔了是嗎。

“奴婢真的知道錯了。采女，您救駕有功，前途無量，何必再和奴婢計較。從今以后，奴婢愿為您做牛做馬，您要奴婢干什么，奴婢絕無二話。”

林含黛無意收服她為自己的貼身侍女，但很顯然這個宮女看見了她光明的前路，想要與她共享甘澤。

算了，現下她在宮中確實缺少人手，暫時留著她吧。

林含黛接過了瓷瓶，她打開蓋子，取了點抹在臉上，“起來吧。”

“多謝采女。”

小萍如釋重負地站起來，她從旁邊取了一件面衣，“采女今日可要戴面衣？”

她選的面衣與林含黛之前戴的素色款式不盡相同，上面繡的粉紅色桃花嬌艷得扎人眼睛，小萍沒有注意到林含黛越來越冷的神色，還一直推薦道：“采女，您看上面的花色多別致啊，這是奴婢好不容易求人給您做來的。”

“掌嘴。”

小萍被她冷酷的眼神嚇得臉色一僵，“什么？”

“掌嘴。”

小萍不知道錯在了哪里，但想到前面自己信誓旦旦說的話，最終沒有任何反駁，一巴掌打在了臉上。

林含黛警告地看著她，“我的事不需要你做主，你要做的，僅僅是服從我的命令，就這么簡單。”

小萍咬住了唇，“奴婢明白了。”

“這面衣你自己留著吧。”

林含黛也沒有選擇戴以前那款，就這樣露出刻著兩道刀傷的臉去了逍遙宮。

兩人走到逍遙宮正殿，那夜堪比人間地獄的殺人現場，此刻卻充滿了歡聲笑語，林含黛停下，對著侯在門口的秦嬤嬤微微一福，“臣女林含黛，特來謝恩，勞煩嬤嬤通傳一聲。”

秦嬤嬤見到她和身后的小萍，眼里的厭惡根本不打算隱藏，可惡，狐貍精的臉居然沒爛，呵，小萍這個賤婢，拿了她的好處竟敢背叛她！

該說不說，這主仆兩個命都挺大，兩個刺客都沒把人殺了。尤其是這個林含黛，因為她救了康王，康王對她不知道有多上心，連帶著太后都對她噓寒問暖了起來，簡直要氣死柳妃了。

她是娘娘身邊最貼心的人，自然要懂得體察娘娘的心意，秦嬤嬤道：“采女來的不是時候，此刻我家娘娘與太后、陛下他們正享受天倫之樂，不宜見外人，你要不稍等片刻？”

林含黛笑了下，“嬤嬤說得有理。”

她往邊上站了站，走到了有陽光照耀的地方，躺了那么些天，曬曬太陽也不錯。

秦嬤嬤見她一臉愜意，很顯然她的刁難沒有給林含黛造成任何困擾，她又換了一副笑臉說道：“采女，我家娘娘剛進去不到一會，想來要等上許久，不如你先回去，等我家娘娘出來了，奴婢再派人通知你過來，如何？”

等她一走，秦嬤嬤就當她沒來過，太后若問起，一個恃寵而驕、不懂感恩的帽子將會穩穩當當的扣在林含黛的頭上。

林含黛好笑地看著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嬤嬤您是甘泉宮的掌事姑姑，怎么，現在逍遙宮也歸您管了？”

“我……采女，我是為你好。”

“不必。”

林含黛擺出強硬的姿態，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秦嬤嬤氣得想過去給她那張臉再添上幾道疤，可林含黛不是甘泉宮任她打罵的小宮女，她敢在這里動手，下一刻被處理的就是她秦嬤嬤。

要料理她得找柳妃娘娘。

秦嬤嬤想了想，覺得現在把林含黛送進去也不是不行，至少在柳妃娘娘眼皮底子下，她翻不出任何花樣。

“行，采女您本事大，不需要我的好意，那也無需等了，我這就去給你通傳。”

說完，秦嬤嬤便甩頭入了正殿，片刻后，她一臉得意地走了出來，“林采女，請吧。”

她笑得不懷好意，不知道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了多少話，林含黛扯了扯嘴角，一點都不害怕，“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