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的意識沉在混沌里，像是被卷入了千年的漩渦。

他看見血色的云在天樞界翻涌，那些原本該自由流動的氣數被無數金線強行拉扯成固定軌跡，穿紅袍的身影站在云層頂端，手中金筆每落下一筆，就有無數生靈的魂魄發出尖嘯——那是律令制定者在固化輪回。

“朕當年率三十萬陰兵叩關，為的就是掀了這破規矩。“

沙啞的帝王音在識海里炸響，李云的魂魄猛地一顫。

他看見自己站在咸陽宮的廢墟上，玄鐵劍挑著破碎的龍旗，身后是百萬陰魂組成的軍陣，每道魂魄眼中都燃著不甘的火。

可當他們沖向那道金色屏障時，所有兵器都像扎進了棉花里，陰兵們的身形被律令絞成碎片，連哭嚎都沒來得及發出。

“后來朕才明白，要破局不能靠蠻力。“那聲音突然放輕，像是在說給最信任的臣子聽，“得有人把這千年來的律令吃進魂魄里，再......“

“李大人！李大人！“

清涼的液體劈頭蓋臉澆下來，李云猛地嗆咳，魂魄像是被人從冰水里撈出來甩了兩甩。

他睜開眼，首先撞進視線的是鐘逸漲紅的臉，對方手里還攥著半瓶翡翠色的魂醒露，瓶口還往下滴著水。

“可算醒了！“鐘逸抹了把自己臉上的水珠，手指都在發抖，“剛才你魂魄虛得快透明了，任哥說再拖半刻就要散......“

“現在什么時辰？“李云打斷他。

他能感覺到識海里多了些東西，像是被刻進魂魄的地圖——哪里是律令最薄弱的節點，哪里藏著被鎮壓的氣運，連三里外巡邏守衛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任軒扶著石壁站起來，符筆在指尖轉了個圈，筆尖滲出的血線正沿著地面游走，在青石板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符咒：“剛過陰時三刻。

我用'溯命符'看了看律令流動的規律......“他突然頓住，符筆重重戳在地上，血線瞬間竄向空中，“你們看！“

李云和鐘逸抬頭。

原本灰蒙蒙的天際線處，一座青銅色的塔正從云層里浮出來，塔身上爬滿暗金色紋路，每道紋路都在吞吐著細碎的光——那光李云認得，是律令的顏色。

“這塔是活的。“任軒的聲音發沉，“我剛才畫符時，血線碰到塔影就被吸走了半成。

這說明......“

“這說明它是律令的核心。“李云接口。

秦始皇的意志在他識海里翻涌，給他遞來一段記憶：當年始皇帝攻到天樞界時，這塔就藏在云層最深處，是所有律令的總綱。“要破局，就得毀了它。“

鐘逸的勾魂鎖“唰“地繃直：“那還等什么？走！“

三人貓著腰避開兩道巡邏的秩序守衛。

那些守衛的臉是空白的，鎧甲縫隙里滲出銀線，每走一步都要低頭看腰間的青銅令牌——那是律令在給他們下達指令。

李云注意到，當他們經過一叢鬼火時，守衛的腳步頓了頓，青銅令牌突然泛起紅光，其中一人竟抬手掐滅了鬼火——就像捏滅一顆不該存在的火星。

“律令容不得變數。“李云低聲道。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鎖魂鎖，那鎖鏈突然發燙，在他掌心烙出一道紅印。

律令塔的門是兩尊青銅獸首，獸眼是兩顆夜明珠，正散發著冷光。

鐘逸剛要伸手推門，卻被李云攔住。

他指了指獸首的牙縫——那里卡著半片碎玉，玉上刻著“秦“字。

“始皇帝來過。“李云的聲音發澀。

他伸手按在獸首眉心，鎖魂鎖突然發出龍吟，獸首的眼睛“咔“地轉了半圈，門無聲地開了。

塔內比想象中更空蕩。

四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銘文，每道銘文都在緩緩流動，像活過來的蛇。

李云伸手觸碰最近的一道，指尖剛貼上石壁，就被拽進了一段記憶里——

是個穿粗布裙的小丫頭，跪在城隍廟前，手里攥著半塊冷掉的炊餅。

她仰頭望著城隍老爺的金漆神像，嘴唇動了動。

李云能聽見她的心聲：“求您讓我阿爹的病好起來，我愿意少活十年......“

下一刻，銘文突然扭曲，小丫頭的身影被扯成碎片。

她的魂魄從身體里飄出來，額頭上多了道金線——那是律令在強行修改她的命運。

她的嘴還張著，卻再發不出聲音，像被按了靜音的皮影戲。

“這些是被律令抹掉的'變數'。“任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他的符筆正快速記錄著四壁的銘文，“每個變數都代表有人試圖反抗既定命運，然后......“他的喉結動了動，“被抹除了存在的痕跡。“

鐘逸的勾魂鎖在發抖，鎖尖指向塔心：“那里面呢？“

塔心懸浮著一顆雞蛋大小的珠子，表面流轉著銀白與暗金交織的光。

李云能感覺到，整個天樞界的律令都在往這顆珠子里匯聚，像百川歸海。

“律令核心。“他說出這四個字時，始皇帝的意志突然暴烈地翻涌，“毀掉它，所有被固化的律令都會松動。“

他舉起鎖魂鎖，鎖鏈在空氣中劃出紅芒。

“等等！“鐘逸突然撲過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沒感覺到嗎？“他的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這珠子在吸收周圍的陰氣，要是炸了......“他看向任軒。

任軒的符筆已經燒了三張，灰燼在半空組成算式：“天樞界的陰脈現在像根快斷的弦，核心爆炸的沖擊力......“他閉了閉眼，“足夠把整個界域掀成碎片，里面的孤魂野鬼，包括我們......“

“都得灰飛煙滅。“鐘逸替他說完。

他的掌心全是汗，把李云的手腕攥得生疼，“李大人，咱們得想別的辦法。“

李云的鎖魂鎖垂了下來。

他望著那顆流轉的珠子，始皇帝的意志卻突然平靜下來，像是在贊許他的克制。

識海里有個聲音輕笑：“當年朕也想過硬來，后來才明白，破局要的是'承命'......“

“轟——“

塔外傳來巨響。

三人同時轉頭，就見青銅大門正在劇烈震動，門縫里滲出銀線，像無數條活過來的蛇。

“是那三個守護者。“任軒的符筆燃起血光，“他們剛才虛化是為了回稟上司，現在......“

“現在他們帶著更狠的手段來了。“李云握緊鎖魂鎖。

他能感覺到，門外的律令之力正在凝聚，像是有無數條鎖鏈在編織大網。

鐘逸把勾魂鎖甩成圓盾：“李大人，你護著核心，我和任哥擋門！“

任軒已經畫出三道“困魂符“貼在門上：“撐不了多久，得快......“

話音未落，大門“砰“地被撞開。

李云的瞳孔驟縮。

門外的陰影里，三尊守護者的身形比之前大了三倍，他們的臉不再空白，而是浮現出扭曲的人臉——正是剛才被他們刺穿的那些“變數“的臉。

最前面的守護者抬手，空中的銀線瞬間凝聚成鎖鏈，泛著冷光，直朝李云的咽喉纏來。

而在鎖鏈盡頭，律令核心的光突然大盛，照得整個塔心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