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后天氣慢慢暖和起來，陽光下處處綠茵，光禿禿的紙條發了新芽，老夫人的身子骨也在一碗碗湯藥的澆灌下好轉起來。

“探春宴？”老夫人琢磨了一下，爽朗笑道：“有些事情是該提上日程了。”

“祖母又取笑我。”蘇令儀喂完最后一勺湯藥將藥碗放下。

老夫人起身走到院里，目光有些懷舊地注視著那棵上了年紀的柳樹。

“一晃已經這么多年了。”

“令儀，等你探春宴回來，可否幫祖母完成一個心愿？”

“祖母大可明說。”蘇令儀心中有些猜測，莫不是與那位遠在江南的表姑娘有關？

老婦人搖搖頭，“還是等你探春宴回來再說吧。”

回了梅苑，老夫人讓人送來許多布匹衣料還有幾套頭面，方嬤嬤笑著開口：“老夫人說了，從咱們蘇家出去的姑娘可不能磕磣！”

蘇令儀笑了笑，上前兩步：“方嬤嬤可否借一步說話。”

方嬤嬤笑意微止，屏退左右。

蘇令儀開口問道：“不知方嬤嬤可還記得府中有一個婢女，名喚春麗。”

方嬤嬤沉思片刻開口：“是有這么個丫頭，我記得原先是西苑的，西苑那位去后便被安排在了廚房做事，只是前年不知犯了什么錯被大小姐趕出府了。”

蘇令儀心中一緊，“被趕出去了？！”

“對。”

“好像是……手腳不干凈，偷了大小姐最喜歡的金簪。當時府里鬧得還挺大，大小姐還揚言要打殺了那個婢女，最后還是夫人出面制止了大小姐，把那個婢女給逐出府了。”

方嬤嬤看著蘇令儀這副模樣頓覺不妙，“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蘇令儀微微咬住下唇，搖搖頭，“嬤嬤，此事是我的一些私事，還請嬤嬤不要驚動祖母。”

方嬤嬤點頭，“老奴省的。”

方嬤嬤走后，蘇令儀趕緊把凝露叫進來叮囑了一番。

她午飯沒吃多少，凝露心細從廚房那邊端來了一盤豌豆黃。

看著那盤未動過筷子的豌豆黃，蘇令儀如鯁在喉。

只是她想不明白，春麗雖然有些迷糊但是個死腦筋，而且絕不會干出雞鳴狗盜之事！

蘇明月是蘇家嫡女，又背靠平宛伯爵府，自幼見過的好東西無數，隨手打賞下人的物件都得是上好的料子。

單單一只金簪絕不會讓蘇明月動這么大怒氣，可蘇明月卻喊打喊殺。比起泄憤，更像是……殺人滅口！

蘇令儀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那盤豌豆黃直到被人撤了下去也未動一筷。

翌日清晨，蘇令儀一身墨綠織錦流云裙，頭上別了只纏絲點翠金發簪，看的蘇明月眼里能噴火，話里行間陰陽怪氣。

“我說三妹妹怎么那么墨跡，合著是想釣個金龜婿啊，那是得好好捯飭一番！”

趙氏淡淡掃了一眼，對蘇明月說了句注意分寸。

蘇令儀也不惱，微笑道：“我以為探春宴名為探春，自然穿的顏色略微鮮艷一些。可聽大姐姐所言，這探春宴似乎還有別的意味？”

“既如此還打扮的這般花枝招展，不知大姐姐是打算另覓夫婿，還是準備一女侍二夫呢？”

“你住口！”

“住口！”

蘇明月氣的眼睛都紅了！趙氏亦是心中惱火，上次沒能發賣了她就已經成了她心中的一塊心病，現在她竟還敢出言不遜，這般折辱她的明月！

“蘇令儀，念及先前對老夫人有過救命之恩，一個孤女無依無靠著實可憐才勉強接你入府，你若再像今日這般言行無狀……”

“母親息怒。”蘇令儀打斷趙氏，不慌不忙開口，“剛剛是我一時沖動，我這個人一向沒什么心眼兒，心里有什么就直說了，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母親海涵。”

蘇明月理了理發髻，扭過頭上了馬車，不再搭理蘇令儀。

趙氏冷哼一聲，帶著身后的奴仆回了院子。

蘇令儀坐在馬車上和蘇明月大眼瞪小眼，蘇明月冷哼一聲將頭扭到一邊，蘇令儀也懶得搭理她。

馬車很快到了，蘇明月率先下了馬車遠遠將蘇令儀甩在后邊兒。

凝露有些不忿：“大小姐未免也太欺負人了！”

蘇令儀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有些好笑，“她若是個心思縝密有心眼兒的反倒難辦了。”

蘇令儀頭一回來不認識路，還是兜兜轉轉順著說話時才找到一個亭子。

“鹽和鐵都是民生必需品，若是鹽鐵官營，由朝廷壟斷經營，不僅能增加朝廷稅收，還能打擊地方豪強的勢力，無有不可？”

“趙兄此言差矣，鹽鐵官營，看似是為國聚財，實則是與民爭利，傷了百姓的根本。”

“如今各地官營鐵器，質量差、價格高，百姓用不上趁手的農具，農業生產都受影響。而且，官營之下，百姓稍有差池，就被強令服役，苦不堪言。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利民’？”

那位被稱作趙兄的人冷哼一聲，“只知空談仁義，卻不懂國家大事。如今羌人未滅，邊疆未安，若廢除鹽鐵官營，國庫空虛，拿什么來抵御外敵？”

“難道要讓百姓遭受羌人的鐵蹄踐踏？再說，官營鐵器規格統一，質量有保障，這本是好事，可你們卻一味指責，真是不明事理！”

空氣靜默片刻，一道拍手聲響起。

“表哥所言極是！”蘇明月開口稱贊，“只是那幾位學子亦有自己對此事的考量，不過是各抒己見，表哥何必動怒？”

大周民風開放，對女子沒有那么多的束縛，況且探春宴實為相親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原先被喚作趙兄的男子是平宛伯府的世子趙盛錦。

既然蘇明月開口了，他也不好落了表妹的面子。

剛要開口，只聽見一道清麗的女聲響起。

“只是將鹽鐵全都收歸官府未免有些過于武斷了。”

趙盛錦剛想開口指責，卻見一女子迎面而來，身后的發帶被微風拂起，一襲墨綠色衣裙仿佛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美的不勝人間。

趙盛錦不由得看癡了，蘇明月沒忍住咳嗽了兩聲。

見趙盛錦沒搭理她，蘇明月忍不住悄悄踩了他一腳。

“嗷！！”

趙盛錦恍然回神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清了清嗓子。

再開口時端的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中可有婚配？”

其余幾位學子面面相覷：……

蘇明月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男人都一個德行！

蘇令儀微笑道：“靖遠侯蘇家三小姐蘇令儀，見過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