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眉夜訪
- 請父親為大漢赴死
- 青山不綠水
- 2553字
- 2025-03-12 19:30:22
沖出營帳時,我看見三個曹軍斥候在糧車旁砍殺民夫。
領頭者反手橫刀,刃口挑飛了旁邊一位運糧老者的右臂,鮮血噴射而出。
月光掠過他們甲胄,青灰色的冰晶在關節處閃爍。
“圍!“我奪過弩手長弓。輕松拉開這300斤硬弓,箭矢擦著領頭斥候的耳邊,死死地釘入糧車,層層積雪應聲而落。
這副身軀的力氣還真不小。
曹軍斥候見已無路可逃,領頭的漢子獰笑著向我撲來,環首刀向我胸口劈來的剎那,這具身體突然擰腰側閃。
我的左肘本能的抵住對方的胸口,短戟出鞘時,我看到了對方驚愕的瞳孔。
溫熱的血噴在臉上時,我聽見自己喉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短戟捅進第二個敵人的腹腔,黏膩的觸感讓胃部劇烈抽搐。當第三個斥候的頭顱滾落腳邊,我才發現掌心的皮肉已被戟柄磨爛。
“屯長神勇!“歡呼聲里裹著劫后余生的戰栗。我跪在雪地,盯著敵尸久久不動,三人腳踝處的烏鴉落痕清晰可見。
“若曹軍得知我等已至定軍山,夏侯淵必遣大軍圍堵新掘之道,則大勢休矣。”我喃喃自語。
“速報校尉,曹軍斥候于定軍山探察。”我對少年親兵王二狗吩咐道。
回到軍帳,我用發抖的手記錄下這個發現。炭筆在絹布上繼續勾畫剛才未畫完的地形圖,現代測繪知識正與這具身體的戰場記憶緩慢融合。
帳外傳來老兵沙啞的民謠:“米倉山,鬼見愁,十人過,九人留......”
子夜,松明火把將帳布映作琥珀。我正仔細觀察曹軍斥候鞋底刮下的黏土樣本,帳簾忽被夜風掀起。
“文度。”來人白眉如雪,面容清瘦,一頭烏發用玉簪輕輕束起,身著素色儒衫,衣袂飄飄,身姿挺拔如松。
“你在繪何物?”
我渾身僵硬,仿若被無形的繩索緊緊縛住。
初次與這世的父親相逢,竟如同置身于夢幻之境,他滿足了我對歷史上文人雅士的所有幻想。
馬良拾起案上絹布,瞳孔在等高線間游移。
少時,白眉忽然顫動:“此等精妙圖示,可是墨家遺學?”
“此乃等高線...“話至唇邊生生咽下。
“孩兒在米倉山修路一年,登高觀察地形,慢慢畫出此圖。”冷汗順著脊梁蜿蜒,這位在史書上并無多少文字記載的文人,眼角細紋里藏著勘破天機的銳利。
“父親,你此時為何不在江陵?”我半晌才反應過來此時的馬良為荊州從事,本應在荊州輔佐關羽。
“君侯有令,命我在上庸房陵等地周旋當地豪族,響應主公攻取漢中。”
馬良雙眼從未離開過地形圖,突然指尖劃過地圖上某條曲線:“此道可是儻駱道?”
“正是儻駱道!”驚詫于古人的閱圖能力,我興奮的回答道。
“陳倉道有翼德孟起橫亙略陽,子午道崎嶇難行,輜重馬匹無法通行,此時曹軍運糧只能通過褒斜道與儻駱道。”
“父親好眼力!”
“行軍打仗最基本的能力,便是審察地形,巧借山水之勢。這地圖精美絕倫,山川地勢仿佛躍然紙上。”馬良說道。
我強壓著興奮,詳細解釋等高線的繪制方法和在軍事上的用途。從如何選取基準點,到如何利用等高線判斷地形坡度,再到如何在山地行軍中選擇最佳路線,我盡可能用淺顯易懂的語言解釋,時不時還用手比劃著,模擬山峰、峽谷、山脊的形狀。
馬良聽完后,目光灼灼地盯著地圖,手指沿著蜿蜒曲折的線條移動,仿佛在腦海中構建著真實的地形。
他沉思片刻后,提起炭筆,嘴里并說道:“儻駱道東側二十里,有山名興勢。“
他在地圖點出血色標記,“若在此筑壘,可絕曹軍糧道。“筆鋒游走如劍,漢水北岸又現“褒城“、“斜谷“字樣。
寫完后,他謄抄了兩份地圖,并讓我喚來我軍中可信之人。馬良將一份地圖遞給他,語氣鄭重:“立刻將此圖星夜兼程送呈主公,不得有誤!”
“同時稟告主公,曹軍斥候已發現我軍在定軍山活動,望主公攜大軍早日出發。“我對親兵補充道。
親兵領命而去,營帳中只剩下我和馬良。
父親神色復雜的望著我,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你既有如此才能,為何之前從未顯露?”
我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臟砰砰直跳,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帶著一絲惶恐:“孩兒,孩兒…是日前夢中,識得一白衣老者,將這等高圖示法傳授于我,醒來便…便記起了這些。”
我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掩飾內心的緊張。燭火搖曳,映照著馬良審視的目光,我感覺自己仿佛被剝光了衣服,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帳外北風呼嘯,卷起雪花拍打在帳篷上,發出噼啪的聲響。馬良沉默不語,似乎在權衡我的話語。他銳利的目光讓我如坐針氈。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意味深長:“夢中老者傳授?……”他并沒有繼續追問,但我也能感覺到他并不相信我的解釋。
他將目光轉向地圖,語氣變得平和:“漢中之戰是漢室復興的關鍵,此戰若勝,曹魏便再無力攻伐蜀地。如此,便可兩路伐魏,克復中原,光復漢室。”
“此戰,你定要平安!”父親頓了頓補充道。
“此戰若勝...“他忽然劇烈咳嗽,帕上猩紅刺目。
“你當去荊州。“說罷,他拿起謄抄好的地圖,轉身走出營帳,身影消失在風雪中。
我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卻忽然瞥見他留在案頭的一本《傷寒雜病論》殘卷。
我立刻喚來王鐵頭,他裹著一層被單,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我指著營帳角落里堆放的草鞋,語氣堅定:“明日一早,所有輪值將士都要換上新鞋!”
王鐵頭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抱拳應道:“遵命!”他轉身走出營帳,招呼幾個士兵開始忙碌起來。
我走到他們身邊,拿起一雙剛做好的釘齒草鞋,仔細查看。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王鐵頭說道:“一定要仔細檢查,確保每一雙都牢固可靠。”
王鐵頭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哈出一口白氣,語氣堅定地回答:“屯長放心,小的明白!”
我回到自己的床榻邊,拿起父親留下的地圖,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端詳。地圖上,儻駱道、褒城、斜谷、興勢等地名,被父親用朱砂清晰地標注出來。
我走出營帳,手捧地圖,望著漢水北方的山勢。
山崖積雪泛著青灰。我俯瞰新辟軍道,在月光下如銀鏈蜿蜒。釘齒草鞋的沙沙聲自營區傳來,王鐵頭正帶人趕制戰靴。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營帳外的風聲漸漸小了下來。但制鞋的敲打聲仍此起彼伏。
“將軍,新鞋都制好了。”王鐵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轉過身,看到王鐵頭站在那里,臉上帶著一絲倦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在他身后,整齊地擺放著一堆新做好的釘齒。
夜深人靜時,我獨自爬上營寨后的山崖。我望著滿天星斗,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游戲,不是小說,而是真實的亂世。
我也不再是牛馬,起碼,我爹是馬良。
寒風卷來狼嚎,混著遠處刁斗打更的余韻,我握緊刀柄。
東方既白,漢中平原一覽無遺。
而腳下的定軍山,將是夏侯淵的埋骨之地。
也是我在這亂世的第一場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