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防爆玻璃內側開始生長出冰晶。那些六邊形冰晶以違反晶體學定律的方式排列，逐漸勾勒出格林尼治天文臺的穹頂輪廓。穹頂中央的霜花投影中，本初子午線的青銅銘牌正在滲出暗紅色的銹跡——那是我的血型抗凝譜圖。

手機在此時震動，收件箱里躺著一封1999年12月31日發出的郵件。附件是一張顱骨X光片，額葉區域用我的筆跡刻畫著威脅的語句：【停止解碼林鏡的腦電波殘影，否則將抹除千禧年所有時區！】。發件人地址顯示為：格林尼治標準時23：59：59.

回憶突然倒灌。在二十年前的實驗室里，導師用液氮鑷子夾起我凍傷的左手小指組織：“這些細胞在相變時會發射經度坐標，像人體陀螺儀。”

我從回憶里驚醒，通風系統此時噴出的冷霧突然帶電。我的防護服表面躍起藍白色的電弧，每一道電電光都在皮膚上的每一個細胞上蝕刻出北緯51°28′29″的坐標——正是格林尼治天文臺的緯度。實驗室視網膜上的投影顯示溫度從10℃上升到了10.3℃，符合量子隧穿的臨界值。

培養艙里的量子芯片突然迸發伽馬射線，在玻璃上澆筑莫比烏斯環。我的太陽穴開始共振，1999年的記憶錄像倒帶那般清晰地在我的身前：

林鏡將我的手指按在液氮管道表面，細胞在急速的冷凍當中形成超導氣流。“當兩個時空的溫差達到10度，你的身體就是打開時間膠囊的密鑰。”她的瞳孔里倒映著正在融化的銫原子鐘，圓周率和普朗克常數在一圈莫比烏斯環內行走，每一個溫度就是一個時鐘刻度，行走了一圈，從零走到了十。

這時候實驗室的時鐘突然啟動，伴隨一聲聲機械震動和報時聲，所有的顯示屏的時間跳回了1999年12月31日。

1999年12月31日23：59：30，量子計算機的液氮冷卻器開始逆向輸送低溫氣體。我的左手小拇指疤痕突然增生出硅基組織，在實驗臺的桌面上刻下蒙特利爾實驗室的精確坐標（45°30′32″N，73°33′43″W）

那封來自過去的威脅郵件自動播放音頻，竟然是2013年我車禍中昏迷的心電圖波形。聲波觸發實驗室的應急制冷系統，液氮如洪水般漫過腳踝。在記憶與現實的溫差裂隙中，我看到了雙重疊加狀態：

1999年的我正在用液氮噴槍凍結林鏡的咖啡杯，而2013年的我正在從結霜的顯示屏里爬出。

溫度計發出刺耳的蜂鳴。實驗室的南北墻分別降至-186℃和-196℃，形成了完美的10℃量子隧穿場。我的皮膚開始透明化，透過肌肉組織能看到1999年實驗日志在我的動脈血管里流動：

【12月31日23：47】林鏡將銣原子鐘塞進我的胃底，說胃酸電解質能維持時間晶體的生長。

【23：52】導師切斷所有監控，用液氮銷毀了三個培養艙。

【23：59】我的小指開始滲出超流體，在防護服上繪制出人馬座A的黑洞視界投影。

現實中的液氮已淹沒至腰部，量子計算機的機箱突然裂開，掉出林鏡的冷凍腦組織碎片，碎片上的海馬體突觸正在發光，構成一行莫爾斯電碼：【溫差即謊言】

當液氮淹沒鼻腔的一瞬間，實驗室突然發生愛因斯坦-德哈斯效應逆轉。所有金屬設備開始反向磁化，我的脊椎像羅盤指針般指向格林尼治方向。凍傷疤痕爆發劇烈疼痛，硅基組織刺破皮膚，在空中交織成北緯51°28′29″與45°30′32′N的緯度差函數。

在窒息前的最后0.3秒，1999年的記憶完成量子糾纏：

千禧年倒計時十秒，林鏡將液氮注射器扎進我的左手小指。“疤痕會記錄所有時區的創傷，”她的呼吸帶著超流體的量子漩渦，“等經度裂隙吞噬格林尼治的那一天，用你的身體啟動……”

液氮灌入內耳道的轟鳴截斷了后半句話。

我的意識在液氮的冰冷中逐漸模糊，但記憶卻愈發清晰。1999年的那個夜晚，實驗室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滿了緊張的氣息。林鏡的身影在液氮的空氣中若隱若現，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決絕。

“你知道嗎？”她輕聲地說，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們的身體本身就是最好的量子計算機。每一個細胞、每一次心跳，都在記錄著時間的軌跡。”

我試圖回應，但是喉嚨仿佛被凍結，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林鏡的手指輕輕拂過我凍傷的疤痕，他的體溫與液氮的冰冷形成鮮明對比。“當你感受到溫差時，時間就會在你的體內流動。”她的聲音逐漸消失在液氮的轟鳴聲中。

現實與回憶的界限在液氮的冰冷下逐漸模糊。我看到1999年的自己，正站在實驗室的角落，手中握著一支液氮注射器。林鏡的身影在液氮的霧氣中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2023年的我，正從結霜的顯示屏中緩緩爬出。

“你來了？”

“我來了。”

時間在兩個我的對話中逐漸加速，漸漸形成了三角函數，在液氮的冰冷中逐漸凝固，兩個時空的我在溫差的交織下完成了接力賽的最后一棒。

液氮的冰冷逐漸褪去，現實的我盲目的站在實驗室的顯示器旁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有的只是機械鐘表走過時間的三角函數所振動的報時聲。我看著左手小拇指，那被液氮注射過的，充滿時間疤痕的拇指，此刻變得如此紅潤。

手機再次震動，收件箱里躺著一封新的郵件。發件人的地址顯示為：蒙特利爾實驗室。附件是一張照片，照片中是1999年的我和林鏡，站在實驗室的液氮罐前面，臉上帶著微笑。相片的背面用我的筆跡刻著一行字：【溫差即真相】

此刻我終于明白了時間的三角函數在與格林尼治天文臺的經緯度相連接，南極、北極與本初子午線構成的艾爾地平點的交叉，正是地球自轉軸與公轉角度差：23.5度的理想經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