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雨幕哀歌，青雷遺恨
日月輪轉，山川如幻影般在車窗外飛速倒退。那匹渾身鬃毛閃爍著奇異光澤的駿馬，不知疲倦地奮蹄狂奔，轉眼間，半個月時光如白駒過隙般流逝。
這一日，鉛云低垂，細密的雨絲如銀線般紛紛揚揚灑落。車廂內，突然傳來蘇瑤劇烈的咳嗽聲，每一聲咳嗽都像是重錘，狠狠撞擊著朱進的心。
朱進抬頭望向天盡頭那若隱若現、宛如巨獸般橫臥的連綿群山，長嘆一聲，緩緩拉停了馬車。他撩開車簾，走進車廂，看著蘇瑤那愈發蒼白如紙的面容，眼中滿是心疼與無奈：“師妹，要不咱們別去了？你瞧你這身子……”
蘇瑤用一方繡著淡雅蘭花的絲帕捂著嘴，艱難地喘息著，聲音微弱卻透著一股執拗：“朱，朱大哥。我們……快到落霞城了吧？”
“嗯，再有半個時辰就能路過落霞城外，過了落霞城再走上一天，便能抵達炎風山脈。”朱進在蘇瑤身旁緩緩坐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又鎮定。
“半個時辰么……”蘇瑤望著窗外那如簾幕般的雨絲，喃喃自語，“朱大哥，我想進城祭拜一下。你能不能，趕快點兒，我怕……我撐不住了。”
“師妹，你！”朱進看著蘇瑤，話到嘴邊又咽下，他的眼神中滿是擔憂與疑惑，“你到底……”
“朱大哥，你就別問了，等進了落霞城，我把所有事兒都告訴你，行不？”蘇瑤眼中滿是哀求。
“好。”朱進黯然點頭，而后轉身坐回前室，猛地一鞭子抽在馬背上：“駕！”
駿馬長嘶，車輪飛速轉動，馬車如離弦之箭般穿透雨幕。迎面撲來的雨滴好似尖銳的石子，噼里啪啦地打在朱進臉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攪亂了他的心神。
到了。
不多時，一座被雨霧籠罩的城池輪廓，在朦朧中若隱若現。
朱進臉色微喜，全然不顧渾身早已被雨水濕透，轉身朝著車廂內急切地喊道：“師妹，再堅持堅持。”說罷，再次揚起長鞭，那鞭梢帶起的勁風，竟將落下的雨水都震成了細密的水霧。
馬車如黑色的閃電般飛馳入城，城下的守衛只瞧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又像觸了電般迅速縮了回去，嘴巴張得老大，臉上寫滿了震撼與不解。他揉了揉眼睛，滿心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又或者，真撞見鬼了。
暴雨如注，街道上空空蕩蕩，不見一個行人，馬車一路暢行無阻。
轉眼，便到了東城。
蘇府！
一塊古樸的牌匾上，刻著兩個鎦金大字，在風雨中透著幾分蒼涼。
駿馬長嘶，疾馳的馬車“吱”的一聲，停在了蘇府門前，靜靜立在那如注的雨幕之中。
朱進拉開車簾，輕聲呼喚：“師妹，咱們到了。”
“嗯。”車廂內傳出的聲音虛弱至極，應了一聲后便沒了動靜。過了好一會兒，蘇瑤才緩緩走了出來，她的臉上多了一層潔白的面紗。
“朱大哥，我……好看嗎？”面紗遮住了蘇瑤大半張臉，可額頭之上，卻布滿了許多暗紅色的血絲，如同猙獰的蜘蛛網般，看著觸目驚心。
朱進瞳孔猛地一縮，往昔那個笑靨如花、靈動活潑的蘇瑤，與眼前這個面容可怖的少女，在他腦海中不斷交錯。望著蘇瑤那帶著一絲期盼的眼神，他用力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師妹，你好看。”
蘇瑤笑了，那笑容在這凄風苦雨中，顯得格外凄美。
她迎著傾盆大雨，輕輕躍下馬車，可雙腳剛一落地，身子便一軟，眼看著就要癱倒在地。
朱進眼疾手快，連忙一把將她扶住：“師妹！”
“朱大哥，帶我進去吧，這里是我的家，我到家了……”少女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如同風中的柳絮，若不是朱進耳力極佳，幾乎聽不見。
“好。”
朱進點頭，手臂一用力，將少女橫抱起來，迎著那肆虐的風雨，一步步朝著蘇府大門走去。
門沒關緊，留著一條窄窄的縫隙。
朱進用腳輕輕一踢，大門便“嘎吱”一聲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令人心碎的凄涼景象。
散落的白骨橫七豎八地躺在門后的庭院之中，任由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撲面而來，讓朱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遭遇了什么啊？
懷中的蘇瑤偏過頭，看向庭院，眼眶中滿是血絲，兩行血淚順著臉頰滑落，神情落寞又無奈：“爹，娘……女兒不孝，沒能給你們報仇雪恨！”
朱進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幾句，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懷中女子的氣息正飛速減弱，或許，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蘇瑤收回目光，看向朱進，眼中滿是愧疚：“師兄，對不起，我騙了你。”
“什么？”朱進看向懷中的少女，眼中滿是詫異。
“我其實是趙雄派到青風宗的，他殺了我全家，還逼我吃下噬魂蟲……我恨透了他，可我沒辦法，噬魂蟲兩年就會孵化，我……也掙扎了兩年。”蘇瑤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痛苦與悔恨，“十幾天前，我感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我想回家，所以……把你騙了出來。不過你放心，我沒把你的事兒告訴趙雄。我只是……害怕一個人回家而已。”
說著，蘇瑤從懷里緩緩摸出一個小巧的儲物香囊，“朱大哥，這里面有個寶貝，帶在身上能隔絕神識探查，算是……瑤兒給你賠罪了，你能……原諒我嗎？”
原來是這樣。
朱進忽然一陣后怕，怔怔地望著蘇瑤，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怪你，我該感激你，感激你的善良，感激你給我留了條活路……”
是啊，要是自己全家遭此大難，定會想盡辦法活下去，然后不擇手段地報仇，又怎會顧及一個不相干之人的死活？可她卻沒有那么做，給了自己活命的機會。
自己還有什么好苛責的呢？
“朱大哥，你……真好。”得到朱進的答復，蘇瑤心神一松，瞳光開始迅速渙散，嘴里喃喃低語，“爹……娘……你們的仇……”
話還沒說完，她那纖細的手便無力地垂落下去。
“師妹！”
朱進驚呼，用力搖晃著懷里的蘇瑤，可對方卻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她死了。
朱進沉默不語，心里像被針扎般刺痛。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會如此痛，自己和這位師妹，好像并沒有太多的交集啊……
片刻后。
朱進頂著暴雨，走到庭院中央，幾張符紙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隨著幾聲轟鳴爆響，一個丈余方圓的大坑赫然出現在眼前。朱進返回，抱起蘇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毅然再次走進雨中。
不一會兒，蘇府庭院中央便多了一座新墳，墳前三尺高的石碑上，“蘇瑤師妹之墓”六個字，刻滿了朱進的悲痛與緬懷。
“師妹，安息吧。”
“若是師兄有朝一日殺了趙雄，必定回來告訴你。”
朱進盯著墓碑，喃喃自語，而后緩緩走回廊下，撿起地上的儲物香囊放進懷中。關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