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素一見被人當場捉奸，羞愧難當，捂著個臉，跑出了羅面巷。一場好事就這樣被萍妃攪黃了，想那欽宗能高興么？欽宗皇帝為了懲罰萍妃，竟然一個月沒有上萍妃的床。

萍妃寂寞難耐，不由得想起了丟兒，想那農家小戶雖然日子過得艱辛，但是夫妻恩愛，一輩子在一起廝守，相互之間對婚姻和愛情絕對忠誠，不會有什么非分之想。帝王之家雖然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是做為女人，整天活得提心吊膽，總擔心那一天夫君覓得新歡，將她打入冷宮不再理睬。女人那——永遠是那么陰柔似水，情意綿綿，為經營愛情的巢穴而費盡心血！

褥熱難耐的夏夜，萍妃獨守空房，心失落著，有一種被人愚弄的憂傷。隔著窗子看那滿天繁星，牛郎織女隔河相望，思緒像一匹脫韁的駿馬，飛回那可愛的故鄉。山上的櫻桃熟了，丟兒爬上樹稍，將那紅得透明的櫻桃捋下來，裝滿一菜籃，萍妹提著一籃子櫻桃裊裊婷婷走在鄉間小路上，臉頰像櫻桃那般艷紅……丟兒手扶犁杖走在前頭，萍妹提著一籃子花生寶寶跟在犁杖后邊撒種，秋天，花生成熟了，花生寶寶躺在花生殼里，臉脹得通紅……萍妹騎著牛兒走在鋪滿牛糞的村道上，丟兒背一捆子山柴拽著牛尾巴跟在后頭，萍妹不斷回頭對著丟兒擠眉弄眼，丟兒用舌頭舐著嘴唇，臉上漾著傻傻的笑容……

突然間，門吱一聲開了，萍妃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看見欽宗夫君一臉疲憊，走過來坐在床沿上唉聲嘆氣。萍妃雙手將夫君的脖子摟緊，嘴里喃喃地說：夫君，是臣妾不對，趕明日將那素宣進宮，臣妾親自為你們鋪床暖被，你倆想咋的就咋的。只要夫君心滿意足，臣妾受點委屈算不得什么。

欽宗睡在萍妃身邊，還在不住地嘆氣，萍妃將臉貼在欽宗的胸前，呢喃細語：夫君，有啥不順心的事說出來，臣妾也許能為夫君排憂解難。那欽宗一下子坐起來，張口大罵：****的太上皇明天就要回宮，這老家伙回來肯定沒有好事！還不如死到外頭。

萍妃伸手將欽宗的嘴捂住，勸道：夫君，你小聲點行不？墻外有耳、窗外有眼，那些宦官整天無所事事，最愛嚼舌頭，這些話如果傳到徽宗太上皇耳朵里頭，豈不壞事？

欽宗大罵道：由他們說去，這兒皇帝早都當夠了！太上皇不在還好說，太上皇一回來啥事都想管，你無論干啥事都有人掣肘。

萍妃好言相勸：夫君、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你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陪臣妾睡覺了，遠別勝新婚，咱倆好好親熱親熱再說……

先不說朝廷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那些破事兒，單說說這萍妃。第二天早晨起了床，萍妃漱洗完畢，吩咐備輦，坐上輦親自來到舞蹈學習班，只見舞蹈學習班一片荒涼，已經一年多沒有招收新生了。幾個教禮儀的教授在下棋；教舞蹈的老師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顧影自憐。素老師和衣躺在床上想心思，萍妃走過去把素搖起來，看見素的頭發凌亂，不施脂粉，一臉憔悴，內心感到不安。

萍妃柔聲叫道：素老師。未曾開言，首先珠淚盈眶。萍妃掏出絲絹擦了擦淚珠，哽咽著說：素老師，真對不起，我不該傷害您。自從那次我棒打鴛鴦，拆散了您倆的幽會，那欽宗皇帝一個月沒有理我。今天我特地來向您道歉，我想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想請您回去，一來多日不曾練習舞步，擔心業務生疏，過幾天徽宗太上皇就要回東京了，我們打算舉行一次文藝晚會，歡迎太上皇和皇太后榮歸。讓您幫我參謀參謀，文藝晚會上我穿什么衣服最好。另外——另外嗎，您到后宮以后我再告訴您。

那素本來不想理睬萍妃，但是她看萍妃言辭真切，面帶悔意，因此上也就原諒了萍妃。加之聽說要舉行文藝晚會，早把多日來的不痛快丟到腦后。素也是一個事業心極強的人，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是一個心軟的人，是一個極富同情心的人。只見素握住萍妃的手，拉萍妃坐在床頭，情同姐妹，說出的話令人感動：好妹妹，你永遠是我的好妹妹。那天的事姐姐也有不對之處，現在已經過去了，以后咱就不要再重提。今天妹妹能來看姐姐，姐姐這心里高興得無法比擬。妹妹說要召開文藝晚會，到時候能不能叫姐姐表演一個節目？

萍妃當即拍板：那絕對沒有問題。

其他幾個舞蹈老師也圍上來，齊聲問萍妃：我們都失業快一年了，到時候能不能讓我們也露一手？

萍妃面帶難色：我給大家到籌備委員會去爭取一下。說畢，萍妃拉著素老師的手，出了舞蹈學習班的門，同輦回宮。

萍妃帶著素一回到福寧宮，立馬對素說，姐姐可能好長時間沒有沐浴過了，不妨先沐浴一下，然后妹子給姐姐準備下幾套衣服，姐姐不妨試試，看合適不合適。

侍女帶著素來到洗澡間，一股淡淡的幽香熏得素昏昏欲睡，脫光衣服躺進浴缸里，身子輕飄飄地，如踩浮云，飄然欲仙，好像經過長途跋涉終于找到歸宿一般，內心里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酣然。顧影自憐，看那肌膚圓潤，有一種水煮蛋白的鮮亮，想自己入宮十年來，第一次享受這嬪妃待遇，心里酸酸地，眼圈也就紅了，幸虧沒有人看見。洗完澡侍女早已將一套華麗的綾羅錦緞服裝放在素的面前，素將那身衣服換上試試，感覺正合適，好像量身定做一般。穿上衣服坐在鏡前梳妝，發髻高綰，薄施粉黛，輕潤朱唇，看那鏡子里的人兒，好似織女下凡。

洗漱完畢宮娥正好端上飯來，那飯食的質量就不用說了，萍妃專門吩咐膳食師傅做了一頓美餐。吃完飯萍妃又陪素在皇家公園里玩了一天。傍晚時分萍妃帶著素來到一處地方，只見輕紗珠帳，錦衾鴛枕，花燭幽暗，素正欲回頭問萍妃，這是什么地方？只聽得門吱一聲關上了，欽宗皇帝從紗帳里走出來，款款地說：素，朕等你多時了。

誰知那素一點也不激動，面對欽宗她冷冷地問道：你想跟我睡覺是不是？

欽宗皇帝的情緒一落千丈，反問道：那你到這里來干啥？

到底是知識分子，素一點也不膽怯。只見她坐在床邊，對欽宗說：咱倆坐下說話，我只提一個條件，只要你答應我了，我這身子今晚就是你的。

欽宗皇帝睡過無數女人，跟知識分子打交道可是第一回。他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拉過素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對素說：你說，除過要當皇后，其他條件朕都答應你。

素說，聲音幽幽地，聲腔里帶著一種磁性：今晚我跟你睡過了，明早希望你給我開一張通行證，放我回家，我在這皇宮里住膩了，住煩了，住夠了。

欽宗大瞪兩眼，這算什么條件？！這素也忒膽大，竟敢挑戰宮廷戒律，都不害怕受宮刑！反過來想，每年朝廷選美，浪費了多少錢帑？三千粉黛春怨秋悔，制造了多少人間悲劇？不如干脆把那些宮娥們挑揀精干的、年輕的、漂亮的留下來一些，其他人全部放回家，這樣一來既減輕了朝廷負擔，又能了結那些怨女們的夙愿。

欽宗皇帝的這個計劃以后沒有實施，為什么？因為條件不允許。東京城外駐扎著蠻夷的兵，要對那些宮女們的人身安全負責。此系后話，不必細述。

透過燈的暗影，欽宗皇帝看見那素名如其人，骨實里有一種潛在的美，她不像牡丹那般艷麗，卻像荷花那樣高雅。君王就這德行，見一個愛一個。欽宗完全被素征服了，也就顧不了許多，他把素摟緊，嘴在素的臉上一陣猛親。素卻相當冷靜，她把欽宗推開，冷冷地說，你還沒有答應我的條件呢。

欽宗暗想，今晚這怎么了？往日我跟那些嬪妃睡覺，嬪妃們全都軟弱無骨，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嬪妃不從。這素也就日怪，難道她不懂男歡女愛？

原來，這素被香薰的太早，這陣子藥效已過，頭腦特別清醒。素也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欽宗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子。她想了許多，即使皇帝納她為妃，又能如何？皇帝身邊那么多美女，一年半載也難輪到一回，況且自己姿色平平，不可能得寵。不如趁皇帝對她有所求時提出條件，這樣做雖然很危險，但這是唯一的出路，起碼還有那么一線希望，比那些完全絕望跳河自縊的女子強許多。

素的態度使欽宗皇帝對她肅然起敬，人就這么奇怪，不見得你對君王百依百從君王就對你賞識，有時候倒相反，你對君王使些小性子君王反而覺得你很可愛。素越是拒絕，欽宗越急不可耐，他又一次把素摟緊，說：朕只圖今夜擁有，那管朝朝幕幕！汝提的條件朕答應。

素又一次把欽宗推開，說：君王既開金口，那就寫一字據。

欽宗有些生氣，這素也太不像話，連君王也敢違抗。古往今來這種敢不從君命的現象絕無僅有，這等事情如果傳出去，君王的權威何在？連一個女人也制服不了，如何領導整個國家？想到此，欽宗大怒，罵道：素，你一個爛女子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朕寵幸你是你的榮幸！假如今夜你敢違抗君命，后果是什么你應該清楚！

想不到那素冷艷逼人，一身凜然，毫無懼色。她站起來，手指窗外，說道：君王只消喊一聲，來人！我的人頭就立馬落地，這世界不會因為少了一個素而黯然失色，皇宮也不會因為多了一個孤鬼冤魂而傾覆，明天早晨太陽照樣升起，萬物照樣生長，只是君王呀，您的寶座底下又多了一堆死人的白骨。

那欽宗打了一個冷顫，不寒而栗。紅燭燃盡，下弦月高掛夜空，窗外，依稀可見巡夜者的身影，城樓上三更鼓響，一對新人對影枯坐，誰也沒有共枕就寐的興趣。就這樣，一直到天明。

從那以后欽宗對素另眼相看，認為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巾幗英雄。甚至打算到形勢稍微安穩時，征求素的意見，一是在朝廷當一名女官，二是放素回家，了結素的夙愿。

此時，欽宗皇帝在想，把萍妃托付給素最合適不過，因為素有心計，關鍵時刻處驚不亂。當然，欽宗還要為萍妃和素安排一個安全的去處。欽宗想把她們安排到長江以南，可是江南盡是童貫、蔡京之流的親信掌權，欽宗對這一幫子前朝重臣深惡痛絕，早都想把那些誤國誤民的家伙一個個斬盡殺絕。無奈之中欽宗想到了鐘師道，感覺到把萍妃和素安排到陜西最為合適，于是跟萍妃商議，建議萍妃到陜西暫避一時。

萍妃想，到陜西正和她的心意，因為萍妃的老家在陜西，說不定到陜西后還能回老家省親。只是欽宗提出要素擔當萍妃的保護人兼同伴時萍妃堅決反對。萍妃說，素那個人看起來慷慨仗義，實際上自私的很，在舞蹈學習班期間，曾經克扣過她的月銀。

欽宗皇帝一聲長嘆：嗨！我說你們這些女人呀，愛計較小事，嫉妒心太強，互相之間一個不服一個，那素是你的舞蹈老師，沒有素就沒有愛妃的今天，怎么對老師也有意見？

萍妃低下頭，嘟囔道：臣妾知道夫君對知識分子情有獨鐘。況且那素又會籠絡人心，不知道對夫君使了些什么手腕，讓夫君對素那么癡心。

欽宗一急，說漏了嘴：嗨！再沒提了，人家素不愿意跟朕睡覺，朕連毛都沒有沾上。

萍妃抬起頭，眼神里流露出少女才有的純真：臣妾不信，世界上沒有女人不愛當王妃。

欽宗非常認真地說：這是真的，那素就是跟平常女人不一樣，考慮問題想得更深一些，不得不令朕欽佩。

萍妃還是有些不相信，那為什么你們在羅面巷……

欽宗不等萍妃說完，立刻把話頭打斷：羅面巷是素故意勾引朕上鉤，然后對朕提出要求。那素在皇宮里呆夠了，想遠走高飛，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

萍妃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時淚流滿面：夫君，臣妾進宮前也有自己相好的心上人，可是自從嫁給您以后，就斬斷了以前的情緣，一心侍君，絕無二意。可是臣妾對君王目前的工作并不滿意，君王那么多的兄弟，那皇帝為什么非要您當？您可不可以主動讓賢，把皇位讓給其他弟弟？

欽宗故意問道：賢妃看把這皇位讓給誰好？

萍妃說：臣妾看九弟構兒想當皇帝。

欽宗正色道：朕的二十幾個兄弟，誰當皇帝都行，唯獨這構兒當皇帝朕不放心。不說那些了，大敵當前，朕不能臨陣脫逃，必須勇擔重任，讓賢的話以后不要再提。賢妃呀，朕也提醒賢妃一句，以后朝廷的事你就少插嘴。賢妃還是趕快收拾一下，朕通知那鐘師道接你出城，這次遠行非同小可，一是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身體，無論到什么地方，都要休息好，不要勞累，一心一意保護好賢妃肚子里的小王子不受委屈。二是跟素互相配合，搞好關系，素是賢妃不可多得的助手，有她在賢妃跟前朕也放心。

正在這時，皇宮外有人高聲叫道：太上皇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