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時砂漩渦》（1982年秋）

沈知微的軍靴碾碎實驗室穹頂的冰晶，青銅鑰匙在她掌心燙得驚人。1982年的琿春林場泛著鐵銹味的空氣里，她聞到了和二十三年前相同的松脂味道——父親失蹤那晚，風里也飄著這種苦澀的甜腥。

廢棄氣象站鐵皮屋頂下，柴油發電機發出垂死般的嗡鳴。透過蒙著冰霜的觀測窗，她看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正在調試設備，胸牌上“中國科學院東北分院“的字樣讓呼吸驟然停滯。那是1958年就該離世的父親，左耳垂還殘留著幼年時凍傷的疤痕。

“找到你了。“男人轉身的瞬間，沈知微的手術刀已經抵住他頸動脈。寒風卷起他白大褂下擺，露出腰間綁著的青銅羅盤，指針正瘋狂指向地宮方向。父親的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狀，喉嚨里滾出非人的電子合成音：“別碰那個開關...“

爆炸的氣浪掀飛屋頂積雪時，沈知微被沖擊波掀飛三米遠。她看見父親化作青銅雕像的瞬間，胸口嵌著的正是自己當年送給他的地質錘。1958年的松脂從裂縫中滲出，卻在凍結的空氣中凝成詭異的雙頭鷹形狀。

青銅羅盤碎片扎進掌心，沈知微踉蹌著撲向控制臺。全息投影在鮮血滴落的瞬間啟動，無數時間線在她眼前交疊燃燒：1982年冬夜抱著高燒女兒沖進暴風雪的父親，1999年西伯利亞科考站被液態金屬吞噬的隊員，2015年上海某間地下室里組裝機械臂的青年...

“你才是錨點。“嘶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陳江河的液態金屬手臂穿透墻壁，“每次重啟都會吞噬新的時間線，我們不過是維持矩陣的電池。“他的機械軀殼正在碳化剝落，露出內部跳動的青銅核心，“雙頭鷹需要永恒的能量，就像...“

沈知微的手術刀貫穿他胸口的瞬間，三百個平行世界的影像在刀刃上炸開。她看見無數個自己做出不同選擇：握緊鑰匙引爆反應堆的，將鑰匙埋進長白山的，還有此刻顫抖著舉起刀的。陳江河的機械手指扣住她手腕，皮膚下的電路紋路與她的芯片產生共鳴：“記住，死亡不是終點，是格式化。“

地底傳來古老的齒輪咬合聲，整座氣象站開始傾斜。沈知微在失重狀態下摸到墻縫里的青銅松果，1979年的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個在武器庫里找到導彈的夜晚，陳江河被液態金屬包裹著說出的真相。她突然明白父親變成雕像時眼角的淚痕，不是恐懼而是解脫。

當雙頭鷹標志在穹頂旋轉到第十二個刻度時，沈知微將青銅鑰匙插入控制臺。1982年的松脂突然沸騰，化作液態青銅涌入地脈。她看到時間線開始坍縮：1953年跪在雪地的年輕父親融化了，1979年冬夜奔跑的身影淡去了，最后連陳江河的機械軀殼都分解成青銅塵埃。

暴風雪呼嘯著灌進氣象站，沈知微蜷縮在父親最后的青銅雕像旁。她的血液與松脂接觸的地方浮現出西夏文字，那是無數時空疊加的求救信號。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時，她腕間的青銅圖騰開始發燙，仿佛有某個存在正在穿越時間洪流尋找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