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灰狼
- 民俗,我以焚尸血肉筑神
- 南瀧依然在
- 2027字
- 2025-04-17 19:37:47
殘陽如血時,韓三延總會蹲在黑水井邊的土墻上磨刀。
那把雁翎刀已崩了三道缺口,青灰色的刃口沾著洗不凈的褐斑,像極了亡人鎮永遠蒙著沙塵和腥氣的天空。
“灰狼,你的刀該飲血了?!?
酒肆老板娘甩著褪色的紅綢帕子,將半囊馬奶酒拋過來。他仰頭灌酒時,喉結上的舊疤跟著顫動。
那是十年前留下的,十七支響箭擦著他脖頸飛過,到底還是讓定遠鏢局的鏢旗倒在了黃沙里。
“聽說最近荒原的那幫苦田人,和漕幫斗上了,雙方狗腦子都打出來了,漕幫現在那么安靜,估計是沒落得什么好。”
老板娘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在亡人鎮討生活的,就沒人喜歡十里堂,特別是現在十里堂還要增加俸祿。
韓三延舉著酒囊的手稍微頓了頓,然后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苦田人想要成氣候,難?!?
“你就真一點想法都沒有?”老板娘杵著下巴,側著臉看向他。
“要知道,當初你剛來到鎮子的時候,可是被十里堂逼得緊,特別是漕幫,更是幾乎把你往死路上逼,這口氣,你總不可能就這么咽下了吧?”
韓三延的眼底忽地閃過一道寒光,但緊接著又恢復了渾濁。
他搖了搖頭,又是一口奶酒灌下肚。
“打打殺殺的有什么意思?還不如喝酒?!?
老板娘見狀,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但并沒有說什么。
酒囊將空時,鎮東頭騰起滾滾煙塵。
八匹棗騮馬踏著碎玉般的蹄聲闖進鎮子,馬背上馱著麻繩捆扎的人形包裹,有縷枯草似的黑發從縫隙里垂下來,在風里飄得像段招魂幡。
韓三延的拇指無意識蹭過刀柄纏著的褪色紅繩,那是小妹出嫁時系在劍穗上的同心結。
“漕幫的新貨?!?
蹲在墻根的老乞丐啐出口黃痰,“上個月是流民,這個月連過路的行商都綁。聽說他們在北邊開了個‘肉窖’,專給……”
話未說完,馬隊里甩出支套馬索,鐵鉤直取老乞丐咽喉。
銹刃出鞘的嗡鳴驚起群鴉。
韓三延的刀光比套馬索快上三分,斬斷的麻繩還未落地,人已攔在馬隊前頭。
領頭漢子勒馬冷笑:“灰狼要管漕幫的閑事?”
刀尖垂向地面,韓三延盯著最末那匹馬背上滲血的麻袋,有只孩童的手正從繩結縫隙里伸出來,指尖還粘著塊飴糖。
記憶突然翻涌如潮。
三年前那個月夜,他帶著鏢隊穿過峽谷,本該空載的商隊駱駝卻深陷沙地。
當掀開苫布看見成箱的長刀時,阿爹的怒喝聲與破風聲同時響起。
“定遠鏢局不運殺生鐵!”
可惜這句話沒能說完,淬毒的弩箭已釘進老人眉心。
馬隊漢子的叫罵將韓三延拽回現實。
他轉動酸痛的左手腕,那里留著支折斷的弩箭頭,每逢陰雨天就錐心地疼。就像忘不了那夜血泊里的小妹,她攥著被砍斷的同心結,到死都望著商道盡頭的玉門關。
“十年前駱駝嶺?!表n三延突然開口,刀鋒映出領頭漢子驟變的臉色,“你們大當家截鏢時,用的也是這套說辭?!?
最后一個字湮沒在刀嘯中,雁翎刀劃出凄艷的弧光,精準挑斷八匹馬鞍的肚帶。
在重物墜地的悶響與孩童哭喊交織的混亂里,他拎起兩個麻袋閃進暗巷,背后傳來暴怒的吼叫:“給幫主傳信!灰狼反了!”
殘陽完全沉入沙丘時,韓三延把救下的母子藏進酒窖。
老板娘默默遞來新的磨刀石,青灰色石面上凝著暗紅紋路,像是干涸許久的血。
“你的刀該開鋒了?!彼f。
井臺邊的雁翎刀忽然發出輕吟,刀身倒映的漫天星斗,恍若當年灑在商道上的銀鏢頭。
“還在猶豫嗎?”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韓三延猛地抽刀護在老板娘身前,眼神如狼般銳利警惕。
月光將門外的影子拉長,一個人影倚靠著門口,眸子在黑暗中閃著亮光。
“你是……安魂鋪的收尸人?”
看清對方的面容,確定對方并非漕幫的殺手后,他眼神松懈不少,但更多的是疑惑。
“你是來找我的?找我做什么?”
韓三延向來獨來獨往,除了酒肆老板娘外,在整個亡人鎮,幾乎沒什么朋友,也沒什么人會想要主動找他的麻煩。
特別是對方,還是身份最為特殊低微的收尸人。
在此之前,他從未與對方打過交道。
“都說韓三延是一頭惡狼,今天一看,果然不同凡響?!彼稳市α诵?,將手中的東西扔了過去。
韓三延用刀尖挑過,是用油布包著,四四方方的糕點。
“面魚李做的桂花糕,新鮮的,還熱乎。”
韓三延愛喝酒,也愛吃點心,而且就愛吃食坊西頭面魚李家的糕點,非熱乎的不吃,光這一點,就奢侈得足以讓宋仁和阿力他們自愧不如。
韓三延不相信面前之人有什么好心,將糕點遞給了老板娘,然后盯著宋仁。
“客套話就免了,咱們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宋仁看了老板娘一眼:“可否讓老板娘先走?咱有話跟你說?!?
韓三延斜看了宋仁一眼:“沒什么話,是她不能聽的,就在這兒說吧。”
宋仁笑了。
果然,韓三延獨來獨往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整個人不識好歹,說話更是又丑又硬,若是沒有一副好脾氣,那恐怕說不得幾句話,就得打起來。
“不知韓兄,對于最近十里堂要加奉例這件事,怎么看?”
宋仁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開門見山。
韓三延瞬間省過來了。
“你是為了漕幫的事情來的?我先前倒是聽說了,你和漕幫那伙人斗起來了,他們要對你出手,苦田人也跟漕幫的人對上了,所以你和苦田那幫泥腿子談到一路去了?”
“泥腿子不泥腿子,都是人不是嗎?只要是人,被咬疼了,就得咬回去。而且說到底,在十里堂的眼睛里面,我們和苦田人比起來,又有什么區別?”
被他嗆了一句,宋仁也不生氣,只是看著他,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