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砸在城中村鐵皮屋頂上，像千萬顆彈珠在耳邊炸開。林陌把確診通知書折成豆腐塊塞進褲兜，隔著薄塑料布摸了摸外賣箱里的藥盒。雨水順著藍色工裝領口往里鉆，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手機在褲兜里震得大腿發麻，搶單成功的提示音混著雷聲響起。林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到屏幕上跳出的金額時瞳孔猛地收縮——配送費5000元，地址城南古藝齋。

電動車在青石板路上顛簸，后座的外賣箱不斷撞擊尾椎骨。拐進梧桐巷的瞬間，林陌突然按住剎車，輪胎在積水中劃出半米長的水痕。檀香味，他聞到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從右手尾指傳來，那枚祖傳的饕餮紋青銅扳指正在發燙。

“見鬼了...“他甩了甩手，扳指內圈突然彈出根細刺扎進皮肉。視野右上角浮現出半透明的AR界面，青銅器紋路構成的進度條正在加載，古篆體的“鑒“字泛著幽幽青光。

古藝齋的雕花木門吱呀作響，穿香云紗褂子的老頭從博古架后抬起頭。林陌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著翡翠扳指，右手卻握著激光測距儀。

“外賣放門口。“老頭繼續擦拭手中的青銅酒器，雞毛撣子掃過器身的云雷紋，“現在的年輕人，連雨傘都買不起？“

林陌盯著青銅觚，喉嚨突然發緊。在AR視野中，這件布滿銅銹的酒器正被三維建模圖覆蓋，十三道細如發絲的裂紋泛著紅光。當他的目光掃過圈足部位時，突然跳出個閃爍的紅色嘆號。

「警告：現代電化學腐蝕痕跡」

「材質分析：錫青銅（含2.3%鋅合金）」

「年代判定：距今12年±3月」

機械音直接在顱腔內響起，驚得他后退半步撞在門框上。老頭嗤笑一聲，雞毛撣子指向門外：“毛手毛腳的，碰壞了...“

“這是上周的高仿吧？“林陌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做舊用的硝酸腐蝕，銅銹里摻了綠松石粉。“

空氣突然凝固。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穿高定西裝的年輕人扶著金絲眼鏡沖下來，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得木樓梯咚咚作響。老頭手里的青銅觚“當啷“掉在絨布上，濺起幾星銅綠。

“王掌柜，我需要解釋。“西裝男彎腰撿起塊青銅碎片，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刀般冰冷，“陳氏集團注資三千萬，不是為買件贗品當鎮店之寶。“

林陌的扳指突然劇烈震顫，AR界面彈出金色提示：

「新手任務激活：文物修復」

「目標：西周青銅觚（復制品）」

「獎勵：顯微視覺（初級）」

冷汗混著雨水從脊背滑落。他看見王掌柜的翡翠扳指在發抖，看見西裝男西裝內袋露出的拍賣行證件，更看見自己破洞運動鞋下踩著片青銅殘片——那上面有粒米大小的真品碎屑正泛著微光。

“小兄弟眼力不錯。“西裝男突然轉身，把碎片遞到林陌面前，“我是陳禹，陳氏拍賣行首席鑒定師。既然你能看出門道，敢不敢試試修復？“

王掌柜的雞毛撣子橫掃過來：“陳少，這送外賣的...“

“三個月前蘇富比春拍，有件北宋官窯瓷瓶被快遞員撞碎。“陳禹推了推眼鏡，“那位快遞員用自行車輻線做了金繕修復，現在那件瓷器估值翻了三倍。“

林陌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碎片。當指尖觸到冰涼的青銅時，饕餮紋突然睜開猩紅雙眼，青灰色物質從碎片中涌入扳指。AR界面進度條暴漲一截，原本模糊的三維模型突然分解成七百多塊碎片。

“錫焊法。“他鬼使神差地開口，“要用含砷的低溫焊料。“

陳禹猛地抓住他手腕：“你說什么？“

“公元前1600年，殷商工匠會在焊料里加砷降低熔點。“林陌感覺有陌生記憶在腦內翻涌，“但砷蒸汽有毒，所以...“

話沒說完就被王掌柜的尖叫打斷。老頭指著正在自動拼接的青銅碎片，嘴唇抖得像風中枯葉。那些斷裂處延伸出青銅色光絲，將殘片如同拼圖般吸附重組，連銹色都漸趨統一。

當最后一塊殘片歸位時，林陌聽見腦中“叮“的一聲響：

「吸收贗品能量：3.7%」

「解鎖材料分析模塊」

「建議收取報酬：二樓博古架第三層紫檀木匣」

陳禹的呼吸噴在他后頸：“你是八大門哪一派的傳人？“

“什么八...“林陌突然閉嘴。AR視野里，陳禹西裝內袋的證件在放大，上面赫然印著「文物稽查」的鋼印。二樓陰影中有紅點閃爍，是微型攝像頭的指示燈。

王掌柜突然堆起笑臉：“小兄弟怎么稱呼？今天多虧你...“

“報酬。“林陌抓起外賣箱轉身，“我要那個紫檀木匣。“

空氣再次凝固。陳禹突然笑出聲，伸手攔住想沖上樓的王掌柜：“有意思，我親自給你取。“

木匣入手沉得驚人，林陌的扳指突然發燙。當他本能地摩挲鎏金鎖扣時，匣內突然傳出蜂鳴。陳禹臉色驟變，伸手要搶卻抓了個空——林陌已經抱著外賣箱退到門口。

暴雨聲中，青銅扳指將一段記憶刺入他腦海：1943年上海典當行，同樣的木匣被日本軍官打開，藏在夾層里的戰國錯金符節泛著血光。

“等等！“陳禹追到雨中，“你剛才用的手法...“

電動車突然自動啟動，林陌低頭看見儀表盤上跳出一行小字：「系統導航啟動：前往同仁醫院住院部3號樓」

雷聲炸響的瞬間，他聽見背后傳來王掌柜的嘶吼：“查他背景！還有那個木匣！“

雨水順著紫檀木紋滲入扳指，林陌不知道，此刻匣內夾層的錯金符節正在發燙，更不知道醫院里等他的除了尿毒癥晚期的母親，還有床頭那份偽造的病歷——以及病歷夾層里半張西夏文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