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崖在桃木榻上驚醒時，檐角銅鈴正被春雨敲響。謝明璃端著藥碗推門而入，后頸黑卵胎記隨動作若隱若現。這是他輪回的第七萬次，記憶如毒蛇啃噬腦髓。

“今日要教'云想衣裳'么？“她笑著挽劍花，青絲拂過昨夜他刻在梁柱的劍痕——那里藏著前六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輪回的計數。

劍氣突然暴走。陸青崖扼住她咽喉按在墻垣，太阿劍貫穿其胸膛三寸即停。謝明璃的傷口滲出黑血，瞳孔裂變成復眼：“這次...發現得...真快...“

海底冰棺炸裂時，李青蓮的殘魂正在雕刻第七萬把桃木劍。每把劍都刻著不同死法：第314次被天雷焚身，第5928次遭萬蠱噬心，第43876次與渾沌同歸于盡...

“該醒了。“他將木劍排列成河圖洛書，“七萬次血祭，該夠填滿歸墟了。“

陸青崖破海而來，白發纏著謝明璃的殘肢。這次他提前三月屠盡玄冥教，將噬心蠱母蟲煉成劍穗：“師叔的茶涼了。“

李青蓮彈指擊碎虛空，露出冰棺深處的渾沌本體——竟是面布滿血絲的青銅鏡，映出十萬個正在輪回的陸青崖。

“天道是鏡面。“詩劍仙點燃所有桃木劍，“我們是倒影。“

火焰中浮現女媧補天的真相：當年補天石一分為二，陽石鎮歸墟，陰石化人形。謝明璃是陰石，他是陽石，所謂情劫不過是陰陽相斥的天道法則！

青銅鏡發出嬰兒啼哭，鏡面伸出億萬條血管扎入陸青崖劍骨。這次輪回的謝明璃正在融化，黑血凝成新的鏡面：“殺我...就是殺你...“

太阿劍貫穿雙鏡的剎那，時空坍縮成血肉甬道。陸青崖看見每個輪回的自己都在揮劍，七萬道劍氣匯成洪流。李青蓮的殘魂燃成火炬，照亮甬道盡頭的真相：

所謂天道，是初代補天石靈的尸體。女媧斬靈補天，其怨念化作渾沌。歷代劍修都是飼料，用情劫滋養這具腐尸！

“該結束了。“陸青崖捏碎自己的心臟，補天石本源開始燃燒。謝明璃的殘魂從鏡中掙脫，以陰石之力重塑他的劍骨：“讓我...成為你的劍...“

歸墟最深處，兩具石像相擁而立。陽石劍氣與陰石靈韻交織成繭，渾沌的觸須在繭外瘋狂拍打。李青蓮將最后詩劍刺入眉心，以魂飛魄散為代價凍結時空。

繭內千年，現世一瞬。當陸青崖破繭而出時，手中太阿劍已成陰陽石刃，謝明璃的魂魄流轉劍身。

“這一式，叫'補天'。“劍光溫柔如月華，所過之處時空重塑。玄冥教主的蠱蟲變回善意，凌霄殿主的雷符化作春雨，噬心蠱啃食的記憶綻放成桃花。

渾沌在劍光中褪去污穢，露出天道殘尸原本模樣——與陸青崖九分相似的白衣劍修。十萬輪回的怨氣消散時，劍修眼角滑落血淚：“原來...我才是劫...“

新紀元的第一縷光照在青蚨村舊址。陸青崖的白發垂落墓碑，碑上刻著所有輪回里的姓名。謝明璃的虛影正在消散，指尖撫過他空蕩的左胸——那里跳動著陰陽石煉成的心。

“呆子...“她吻去他眼角冰霜，“這次換我等你。“

歸墟海眼開始閉合，渾沌的殘軀化作漫天星斗。李青蓮最后的聲音隨風而來：“詩在...輪回之外...“

當最后粒星辰歸位時，陸青崖的太阿劍刺入眉心。陰陽石心飛出胸膛，裹著謝明璃的殘魂墜向塵世。海底冰棺里，他的石像保持著揮劍姿勢，劍氣永鎮歸墟。

三百年后，說書人拍響醒木：

“且說那劍魁陸青崖，與渾沌同葬歸墟。每逢驚蟄，海上便生劍氣桃林...“

茶客們沒注意，柜臺后的老板娘后頸有卵形胎記。她擦拭著陰陽石雕成的劍飾，檐角銅鈴忽被春風吹響。

海底石像的睫毛，在無人知曉處，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