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枕霞閣·鮫綃謎

枕霞閣的飛檐刺破暮色，檐角懸著的青銅風(fēng)鈴在晚風(fēng)中輕吟，每一響都似裹著幽怨的鮫人泣淚。黛玉扶著朱漆欄桿遠(yuǎn)眺，十六盞琉璃宮燈浮在池面，將水波染成碎金。忽見一尾赤鱗錦鯉躍出水面，額間朱砂痣與寶玉胸前的通靈玉如出一轍，魚尾掃過蓮尖的剎那，整片荷塘瞬間凍結(jié)，冰層下浮出數(shù)百具身披霞帔的女尸，最靠近岸邊的那具戴著黛玉及笄時(shí)的累絲金鳳簪。

“妹妹快披上這雀金裘！“史湘云醉步踉蹌地?fù)鋪恚靡骂I(lǐng)口的孔雀翎突然豎起，尖梢刺破黛玉指尖。血珠墜入冰窟，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中央冰洞中緩緩升起青銅棺槨。棺蓋上浮雕十二名起舞的鮫人，她們的淚珠凝成明珠，正嵌在“丙申年三月初三“的方位。湘云腕間沉香木鐲撞上欄桿，裂痕中滲出黑霧，霧氣凝成三足金蟾，跳上石桌吞食桂花糕，每吞一塊便膨脹一分，最終炸成漫天符紙。符紙上的朱砂咒文觸水即燃，將池面燒出巨大的“歿“字。

閣內(nèi)忽傳裂帛聲，黛玉掀開湘云臥房的月影紗帳，見滿地撕碎的鮫綃帕。每片殘帕都繡著半句詩，拼湊起來竟是《葬花吟》的初稿。菱花鏡蒙著血霧，鏡中映出的不是黛玉倒影，而是個(gè)梳頭的鮫人，發(fā)間別著神瑛侍者的玉骨簪。窗外飄來焦糊味，北窗下兩個(gè)琥珀瞳仁的婆子正焚燒紙人，紙人胸口貼著黛玉生辰八字，火焰竟是青白色。灰燼中忽現(xiàn)寶釵身影，她將金鎖浸入井水，鎖鏈纏著的赫然是那具天靈蓋插簪的骷髏。

“林姐姐看我這新得的鮫綃帳！“湘云醉眼迷離地展開流光紗幔。黛玉指尖觸到紗面的剎那，耳邊響起幽怨的鮫人歌，帳上突現(xiàn)血書：“情債十世淚為憑，芙蓉泣露香斷魂“。帳角綴著的明珠里，竟封著黛玉前世的半縷魂魄，珠光映出大觀園全景圖——瀟湘館的位置標(biāo)著血紅“歿“字，梨香院地下埋著青銅渾天儀。

寶玉闖進(jìn)來時(shí)，鮫綃帳突然纏住他脖頸。黛玉用金簪去挑，簪尖刺破他耳垂，血珠濺在紗幔上，浮出寶玉逐漸透明的身影。紗帳化作青煙裹住他，通靈玉迸出青光，玉中顯現(xiàn)女子在火中起舞——竟是黛玉焚稿時(shí)的裝扮。“這勞什子邪性！“寶玉撕扯紗帳時(shí)，帳中伸出蒼白手臂將他拽倒。黛玉看清那手臂腕間的伽楠香珠，正是賈母平日戴的那串。香珠崩裂的剎那，十八顆佛頭齊聲誦經(jīng)，震得湘云嘔出帶鱗片的黑血。

寶釵的冷笑自梁上傳來：“早說過這鮫綃是收魂的利器。“她金鎖里射出的銀針釘住紗帳，帳中頓時(shí)傳出嬰啼。黛玉懷中的補(bǔ)天石碎片突然飛起，在帳面燒出焦洞，洞里掉出塊刻著“離恨天“的龜甲。寶玉拾起龜甲時(shí)，甲面浮現(xiàn)神瑛侍者在雷劫中剜心的場(chǎng)景，他的血正滲入黛玉足下的冰層。

子夜霜重，黛玉被池底傳來的搗衣聲驚醒。憑欄望去，寶釵赤足站在冰面上，金鎖化作利斧劈砍冰層。第七斧落下時(shí)，冰層轟然炸裂，浮出的青銅棺里躺著戴芙蓉石簪的少女——竟是黛玉及笄時(shí)的模樣。棺內(nèi)伸出纏滿符咒的手，將她拖入水中。

窒息中，前世記憶如潮涌來：她曾是南海鮫人公主，將鮫綃贈(zèng)予神瑛療傷。他剜心相報(bào)時(shí)，心頭血染紅整片海域，鮫人泣淚成珠的傳說自此成了血色。往生井壁浮現(xiàn)《璇璣圖》殘卷，黛玉的補(bǔ)天石嵌入缺口，拼出“神瑛血染離恨天，絳珠淚盡揚(yáng)州渡“。井壁突然翻轉(zhuǎn)，露出刻滿女子名的往生柱，黛玉的名字正在頂端滲血，而柱底暗格里封著半幅婚書——男方名諱被血漬浸蝕，唯剩“瑛“字。

五更天，灑掃婆子在池邊拾到染血的芙蓉石簪。簪頭暗藏機(jī)括，旋開露出半張婚書，血漬模糊處隱約可見“瑛珠聯(lián)姻“字樣。賈母見到此物昏厥，手中佛珠混著刻“絳珠“的鮫人淚。淚珠映出密室景象：三百盞長(zhǎng)明燈圍著的冰棺中，躺著與黛玉容貌無二的女子，心口插著通靈玉碎片，棺槨刻滿“丙申年三月初三子時(shí)“的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