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骨崩解的瞬間，整片海域陷入詭異的寂靜。

銹骨刀上的螺旋紋路仍在蔓延，青藍色的血管紋自我手臂爬上脖頸，像某種古老的刺青，又像是被深海藻類寄生。我抬手觸碰咽喉，指尖傳來細微的震顫——那不是脈搏，而是某種機械運轉的嗡鳴。

紅姑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螺鈿刀鞘的貝母映出我皮膚下的異狀：“謝昭，你的血管里……有東西在爬。”

陸沉從飛魚服袖口抽出一張泛黃的宣紙，紙上墨跡竟與我血管的紋路完全吻合。他聲音低沉：“萬歷八年，謝云閑在《天工錄》補遺篇里寫過——‘骨銹蝕心，可斬時空’。”

我猛地攥緊銹骨刀，刀身突然傳來謝云閑的聲音，不是幻聽，而是真真切切從骨骼傳導至耳膜的低語：

“昭兒，去泉州。”

泉州港的晨霧里，一艘現代漁船與萬歷年的福船殘骸詭異地重疊在一起。甲板上的漁民穿著混搭的沖鋒衣和粗布短打，有人正用智能手機拍攝海面，鏡頭里卻映出四百年前的倭寇戰旗。

紅姑的螺鈿刀突然自行出鞘，刀尖指向港口某處。我們順著方向望去，一座本該是海鮮市場的建筑，此刻竟呈現出明代市舶司的輪廓。

“時空錯位加深了。”陸沉掀開防爆盾的暗層，取出一枚青銅羅盤——盤面刻著《鄭和航海圖》，指針卻是現代合金材質，此刻正瘋狂旋轉，最終指向市場深處的一家老字號藥鋪。

藥鋪柜臺后坐著個戴老花鏡的掌柜，手里卻捧著本電子閱讀器。見我們進門，他頭也不抬：“買雄黃還是朱砂？掃碼支付。”

紅姑的刀鞘“啪”地拍在柜臺上：“買命。”

掌柜這才抬眼，鏡片后的瞳孔竟泛著不自然的青藍色。他慢悠悠從柜臺下摸出個檀木匣子，匣內躺著一枚銹跡斑斑的針灸銅人——銅人第七節脊椎處，插著根與我血管同色的銀針。

“嘉靖四十五年，謝云閑寄存的。”掌柜的指甲劃過銅人，刮下一層銹粉，“他說，等血管生銹的人來了……就把這個給他。”

我接過銅人的剎那，整條右臂的血管突然暴起，青藍色紋路如活蛇般游向銅人。銀針“錚”地彈出，針尖竟掛著滴凝固四百年的血珠。

血珠墜地的瞬間，整間藥鋪的時空驟然扭曲。貨架上的中藥變成集成電路板，電子閱讀器上的文字跳回小楷，而掌柜的老花鏡片里——

映出了謝云閑的臉。

銅人銀針突然刺入我的掌心。劇痛中，四百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

謝云閑握著我的手，在尸體上練習“叩天門”針法。

“仵作十三針的最后一式，不在醫書里。”他蘸著朱砂在我脊椎畫符，“若他日你血管生銹，便用此針貫穿第七節骨縫——”

記憶突然被尖銳的警報聲切斷。

陸沉的防爆盾迸出紅光，盾面全息投影顯示出我的骨骼掃描圖：第七節脊椎處，赫然嵌著枚微型裝置，表面刻著與銹骨刀相同的螺旋紋。

“現代納米級骨內植入體……”陸沉的聲音發緊，“但紋路是萬歷年的工藝。”

紅姑突然扯開我的后領，螺鈿刀鞘映出脊椎皮膚的變化——青藍色紋路正匯聚成四個小篆：

“鯨落見骨”

藥鋪地板轟然塌陷，我們墜入個巨大的地下工坊。數以百計的玻璃培養艙排列成《天工錄》里的“渾天陣”，每個艙內都漂浮著謝云閑的克隆體。

而中央控制臺上，靜靜躺著半塊頭骨。

頭骨天靈蓋上，插著根與我脊椎完全匹配的銀針。

墨九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好弟弟，你終于來找……真正的‘骨鑰’了。”

墨九娘的聲音在培養艙之間回蕩，像無數條毒蛇在耳膜上爬行。

“你以為謝云閑真把你當徒弟？”她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你不過是他養了四百年的——鑰匙。”

中央控制臺上的頭骨突然震顫，天靈蓋的銀針迸出刺目青光。我的脊椎像被烙鐵貫穿，劇痛中，整座地下工坊的墻壁開始剝落，露出銹跡斑斑的金屬艙體——這根本不是明代工坊，而是一艘墜毀的現代科研潛艇，艙壁印著模糊的英文標識：“Project Chronos“。

紅姑的螺鈿刀“鏘”地劈開最近的培養艙，液體噴涌而出，里面的謝云閑克隆體卻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化作青煙，只留下一套飛魚服飄落在地。

“時空投影……”陸沉撿起飛魚服，袖口暗袋里滑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畫面里，年輕的謝云閑站在核潛艇甲板上，身旁是穿白大褂的現代科研人員。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萬歷八年，第三次時空錨定實驗。”

我的脊椎突然傳來“咔噠”輕響，像是某種機械鎖扣解開。劇痛中，謝云閑的記憶碎片強行灌入腦海：

——他站在萬歷年的泉州港，看著核潛艇從海面升起，明朝水師萬箭齊發，卻穿透了鋼鐵艦體；

——他親手將納米機器人注入一名少年的脊椎，少年痛苦蜷縮的模樣，赫然是我自己；

——他在現代實驗室的電子屏上寫下：“骨鑰培養體‘謝昭’，預計400年后成熟。”

“啊——！”我跪倒在地，銹骨刀脫手飛出，刀尖竟自主刺向控制臺的頭骨。

銀針與刀鋒相撞的剎那，整艘潛艇響起機械女聲：

【DNA驗證通過】

【時空錨重啟序列啟動】

【倒計時00:10:00】

潛艇艙頂突然裂開，露出萬歷年的夜空。而此刻的月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成無數發光碎片——那是時空結構開始坍塌的前兆。

紅姑一腳踹翻控制臺，螺鈿刀插進操作面板：“老娘最恨科幻片！”

火花四濺中，陸沉突然拽住我們沖向艙門。他的飛魚服下擺撕裂，露出腰間別著的現代手雷——保險栓上刻著小小的“大明工部造”。

“錦衣衛的新玩具。”他咧嘴一笑，將手雷拋向培養艙群，“非遺改良版。”

爆炸的氣浪將我們掀出潛艇。墜入海水的瞬間，我看見月亮徹底碎裂，每一片碎屑都映出不同時代的畫面：

——嘉靖年間的墨九娘正在煉制克隆體；

——現代的科研人員圍著冷凍艙忙碌；

——而四百年前的謝云閑，正在我的脊椎上刻下最后一道符咒。

海水灌入鼻腔時，手腕突然被抓住。紅姑的螺鈿刀鞘貝母發出強光，照亮她腕間新浮現的刺青——那是個精確到秒的倒計時：

00:0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