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鑰匙插入淵藪裂縫的剎那,楚傾凰聽見了自己血脈沸騰的聲音。那些從四圣令熔鑄而成的流光鉆入腕骨,在皮膚下游走成發光的經絡。蕭執夜突然掐住她后頸迫使其仰頭,淵藪涌出的黑霧里浮動著無數青銅鏡,每面鏡中都是他們糾纏的身影——有些鏡中她將匕首捅進他心臟,有些鏡中他親手為她戴上鐐銬。
“王妃選哪面鏡子照今生?“蕭執夜咬破她耳垂,血珠滾落在最近那面青銅鏡上。鏡面突然伸出腐爛的手,攥著塊刻滿南疆咒文的龜甲。楚傾凰反手將龜甲按進他胸膛,蕭執夜背后的白虎紋霎時睜開猩紅獸瞳,淵藪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
腐肉堆砌的階梯在腳下蔓延,每級臺階都嵌著人眼狀的琥珀。楚傾凰踩碎第七顆琥珀時,聽見了母親裴氏的慘叫——二十年前藥爐焚身的記憶突然灌入腦海,她看見年幼的自己被白無垢抱走,而真正的裴氏正將雙鳳玉玨刺入襁褓中男嬰的心口。
“看來岳母更屬意本王當容器。“蕭執夜扯開衣襟,心口舊傷正與記憶中的嬰兒傷痕重合。他蟒紋氅衣掃過楚傾凰手背,暗繡的朱雀突然啄破錦緞,銜著枚青龍鱗片飛向淵藪深處。鱗片割裂黑霧的瞬間,露出匍匐在尸山血海中的青銅巨鼎,鼎身纏繞的鐵鏈盡頭拴著天機閣主的銀面具。
楚傾凰甩出淬毒的銀絲纏住鼎耳,絲線卻突然被腐蝕成紫煙。煙塵中浮現出雙生子鏡像——白無垢與天機閣主各執半枚玄武令,正在鼎沿刻下血咒。她認出這是《焚心訣》最后一頁的弒神陣,陣眼所需的祭品正是四圣血脈交融時的胎血。
“小鳳凰來得正好。“白無垢指尖銀鈴震碎鼎內冰層,露出凍結二十年的場景:裴氏抱著兩個嬰孩跪在青銅鼎前,鼎中沸騰的竟是摻著金粉的焚心蠱。天機閣主突然拽斷鐵鏈,被鎖鏈貫穿琵琶骨的藥人紛紛蘇醒——那些都是與楚傾凰容貌相似的少女,腕間烙印著楚氏家徽。
蕭執夜劍鋒掃過鼎身濺起火星,火星落地化作燃燒的符咒。楚傾凰在熱浪中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那是父親楚相死前攥著的香囊氣味。她突然將朱雀玉玨砸向青銅鼎,鼎內蠱蟲暴動的剎那,某個藥人頸后浮現出與楚相一模一樣的胎記。
“原來父親大人也愛玩借尸還魂。“她冷笑著扯斷那藥人的發帶,發間掉出半塊兵符。藥人喉嚨里發出嗬嗬聲響,腐爛的指尖在地上畫出雁門關布防圖。蕭執夜的黑翎衛此時沖破毒瘴,卻被鼎中伸出的骨刺貫穿胸膛,鮮血在青銅表面勾勒出西涼文字——弒神者,墮無間。
白無垢突然掐訣念咒,淵藪穹頂墜下萬千螢火。每點熒光里都裹著楚傾凰的記憶碎片:七歲那年“失手“打翻的藥爐,及笄禮上突然暴斃的馬匹,還有大婚之夜蕭執夜撫過她胎記時眼底閃過的紅光。她揮劍斬碎螢火,飛濺的熒光卻凝聚成裴氏虛影,抬手便給了她耳光。
“逆子!“裴氏的指甲在她臉上留下帶毒的抓痕,“當年就該把你煉成蠱人!“虛影化作鎖鏈纏住楚傾凰四肢,將她拖向沸騰的青銅鼎。蕭執夜斬斷鎖鏈的瞬間,鼎中突然伸出白骨利爪扣住他咽喉——那爪子上戴著的,正是楚傾凰“死去“生母的翡翠戒指。
楚傾凰瞳孔收縮,腕間四圣令突然暴起金光。光芒中浮現出九霄云臺崩塌時的畫面:裴氏將真正的焚心訣刻進她骨髓,而雙生子跪在淵藪入口割腕獻祭。她突然咬破舌尖將毒血噴向青銅鼎,鼎身咒文遇血融化,露出底部暗格里的鮫綃襁褓——這正是當年裴氏用來替換雙生子的證物。
天機閣主的面具在此時碎裂,露出與白無垢鏡像對稱的傷疤。他們同時割開手腕,血線在空中交織成太極圖:“雙凰本就不該現世!“太極圖壓下的瞬間,淵藪地底鉆出青銅巨樹,枝干上掛滿刻著四圣符文的繭。楚傾凰的銀簪不慎劃破某個蟲繭,淌出的黏液里竟泡著少年蕭執夜的尸體。
“王妃現在逃還來得及。“蕭執夜抹去唇邊黑血,脊背白虎紋已蔓延到頸側。楚傾凰卻將朱雀玉玨按在他心口,看著圣獸圖騰灼穿皮肉烙進骨骼:“王爺不是想要焚心訣么?“她拽著他躍上青銅樹,在枝椏間看見無數自己的克隆體——有些正在分娩四圣獸,有些渾身長滿咒文。
腐化的樹冠突然開裂,暴雨裹著火星傾盆而下。楚傾凰在火雨中辨認出裴氏的手札殘頁,那些記載著“四圣歸墟“計劃的字跡正在燃燒。她赤腳踏過燃燒的樹皮,在主干裂縫里摳出枚青銅鑰匙——正是當年白無垢在靈堂給她的那把,如今卻與淵藪鎖孔完美契合。
鑰匙轉動的剎那,所有克隆體突然睜眼齊誦《往生咒》。青銅樹轟然倒塌,楚傾凰墜入樹心的血池,看見池底沉著完整的四圣玉玨。蕭執夜的白虎紋在此刻完全失控,獸化利爪撕開她肩頭血肉,卻在觸及玉玨時突然溫順如貓。
“原來如此......“她蘸著血在池底畫出弒神陣,四圣玉玨應聲炸裂。飛濺的碎片割破雙生子咽喉,他們倒地時化作兩灘金水,凝聚成新的青銅鑰匙。楚傾凰將鑰匙插入自己心口胎記,裂縫自腳下蔓延至整個淵藪。當蕭執夜掐著她脖子撞向最后一面青銅鏡時,鏡中映出的不再是他們——而是二十年前的白無垢抱著兩個嬰孩,將四圣血脈分別喂給狼群與蠱蟲。
崩塌的轟鳴聲中,楚傾凰咬碎了藏在齒間的鳩羽毒。劇痛讓她看清淵藪真相:所謂新世界,不過是裴氏用四圣血脈培育的人間蠱皿。她拽著蕭執夜跌出裂縫,身后傳來天機閣主最后的狂笑:“歡迎來到真正的藥王谷!“
腐骨花在廢墟上瘋長,楚傾凰趴在血泊中,看見自己掌心浮現出完整的四圣圖騰。蕭執夜的白虎紋已爬上臉頰,正將青銅鑰匙一片片釘入她脊椎。他們交纏的影子被月光投在殘碑上,碑文赫然是預言最終章——涅槃骨成日,天地為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