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站在霞飛路的街角，雨水順著黑色禮帽的邊沿滴落，打濕了他的大衣領口。

他抬頭望向對面的“榮昌茶樓”——這是一棟三層高的灰磚建筑，飛檐翹角上蹲著幾只石雕貔貅，朱漆剝落的門楣上懸著一塊鎏金匾額，隱約能看出“榮昌”二字。茶樓二層的雕花木窗半開著，一盆蘭草在風中輕輕搖晃。

按照周志遠的指示，他必須穿過茶樓正廳，從后廚的暗門進入地下室。

李明深吸一口氣，推開沉重的黃銅門把手。一股混合著龍井茶香和檀木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大堂里擺著十幾張烏木方桌，穿灰色短褂的伙計托著茶盤穿梭其間，茶壺嘴噴出的白霧在吊頂電風扇的攪動下盤旋上升。角落里坐著幾個穿長衫的中年人，正用青瓷蓋碗慢悠悠地品茶，他們的交談聲淹沒在留聲機播放的《天涯歌女》里。李明壓了壓帽檐徑直走向柜臺。柜臺后的掌柜是個禿頂老頭，正用雞毛撣子拂拭一尊鎏金關公像。見李明走近，他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客官喝什么茶？”“一壺碧螺春，要雨前摘的。”李明低聲說出暗號。

掌柜的手頓了頓，雞毛撣子指向后廚方向：“第三間灶臺左手邊。”推開沾滿油污的布簾，李明被一股潮濕的霉味嗆得皺了皺眉。

逼仄的走廊盡頭有扇包著鐵皮的木門，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他按照約定節奏敲了三長兩短，門內傳來周志遠沙啞的聲音：“進來。”不足十平米的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煤油燈。

墻壁上貼滿了泛黃的上海地圖，紅色鉛筆圈出日軍據點，藍色箭頭標注著地下黨的活動路線。一張杉木方桌上散落著密碼本和發報機零件，墻角堆著幾個印有“福新面粉廠”字樣的木箱——那是用來偽裝運輸武器的容器。周志遠正用匕首削著一根鉛筆，見李明進來，他用刀尖指了指地圖上的HK區：“‘清鄉計劃’的兵力部署圖在虹口憲兵隊的保險柜里，密碼每晚八點由山口大介親自更換。”他從懷里掏出一枚銅制鑰匙扔在桌上：“這是陸振華搞到的倉庫鑰匙，日軍有一批藥品明天會從十六鋪碼頭轉運，你想辦法把路線透露給76號的人——讓他們狗咬狗。”突然，頭頂傳來三聲急促的敲擊聲——這是茶樓伙計發出的警告。

周志遠猛地吹滅煤油燈，黑暗中傳來他壓低的聲音：“藤原一郎的車隊剛停在茶樓門口，從密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