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山詭雨

墨無淵站在檐角風燈下，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鐵銹味。他抹去擋住視線的雨水，指尖黏著的暗紅色在青石板上留下斷續的痕跡。這是他在黑山鎮西巷口發現的第三滴血，沿著瓦檐滴落的方向指向后山的破廟。

“周老頭……”墨無淵緊握染血的粗布褂子，斷裂的縫線處露出半枚三眼圖騰。戌時三刻藥鋪打烊前，這老樵夫還聲稱要去白云觀討符水治蛇毒。

驚雷炸響的瞬間，墨無淵突然旋身后仰。冷鐵貼著他的鼻尖掠過，鬼面人黑袍翻涌如夜梟，玄鐵爪鉤撕開雨幕直逼咽喉！

“鐺！”斷劍與鐵爪相撞迸發出火星。墨無淵借助反震力滑步后撤，卻撞上了濕冷的石像——張員外保持著推窗姿勢僵在閣樓，青灰面龐在閃電中忽明忽暗，指縫間漏出的地契朱砂符咒燙得驚人。

鬼面人喉間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響，鐵爪突然裂成九節鞭纏向脖頸。墨無淵旋身踏碎青磚，斷劍斜撩挑飛對方的面具——漆黑眼眶里沒有眼球，只有兩朵蠕動的血色蓮花！

“咚——咚——咚——”

深夜，雨勢淋漓。鬼面人動作突然僵住，瞳孔收縮，放棄兵器，撞破木窗遁入夜色中。墨無淵正欲追擊，忽然感到手掌刺痛，地契符咒不知何時已烙進皮肉，顯現出“甲子七月初九”的篆文。

當雨勢漸弱，墨無淵在破廟殘垣處發現了半截染血的艾草繩，繩結正是周老頭慣用的漁夫扣。他正要俯身查看，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神龕下的蒲團鼓脹如孕婦，暗紅液體從裂縫中汩汩涌出。

墨無淵用斷劍挑開棉絮，瞬間汗毛倒豎。十余條鐵線蛇從腐尸腹腔中暴起，蛇首竟長著周老頭布滿血絲的臉！腥風撲面之際，他袖中滾落白日拾取的赤血酒殘渣，蛇群觸電般縮回尸骸，并在酒液潑濺處化成了鐵銹色的膿水。

“客官怎的擅闖民宅？”油紙傘骨的咯吱聲從廟門傳來。墨無淵握緊斷劍轉身，看到濟世堂王掌柜正踩著血水微笑，腰間懸掛的鐵算盤叮當作響。他背后立著兩名天劍宗修士，劍鞘紋路與周老頭布褂圖騰如出一轍。

老樵夫竊取了白云觀的丹藥。王掌柜在撥動算珠時，金屬的撞擊聲與深夜的鼓點相呼應，他提出如果墨無淵愿意忘記當晚發生的事情，濟世堂愿意贈送三壇赤血酒作為賠罪。

墨無淵突然笑了，他踢翻了神龕，露出了背面的劍痕，青磚縫隙中滲出了與赤血酒同源的暗紅色液體。“掌柜的算盤打得精妙，卻不知道蛇毒入腦的尸傀最忌諱雄黃粉。”他的話語未落，袖子中的雄黃粉已經灑向了修士的劍鞘。

鐵器遇到雄黃粉立刻燃燒起來，兩名修士突然抱頭慘叫，七竅中鉆出了鐵線蛇。王掌柜驚恐地退后三步，甩出了鐵算盤，而墨無淵已經破窗逃入了雨幕中。

寅時的梆子聲響過街巷時，墨無淵癱坐在自家的柴房里。他盯著掌心灼燒出的日期烙印，突然從床底翻出了周老頭昨日送來的艾草——干枯的葉片間纏繞著半根玄陰鐵鏈，鏈環內壁竟然刻著明王殿的梵文！窗外的雨聲漸漸停止，三百里外的葬劍崖方向，隱約傳來金鐵交鳴的聲音。

柴房梁柱震顫，粉塵落于玄陰鐵鏈。墨無淵瞳孔驟縮，鐵鏈梵文如活物游走，青磚映出血眼圖騰。他拽壇遮擋，壇底蛇尾扭動。窗欞為劍氣粉碎，天劍宗修士鶴氅掃過木屑，劍鋒抵墨無淵咽喉，索要地契符咒。

墨無淵后仰避劍風，以雄黃粉襲對方。修士冷哼掐訣，粉末變鐵砂落地。話未說完，脖頸現肉瘤，皮下有鐵線蛇影竄動。墨無淵翻滾躲避劍氣，見修士七竅流血，劍漸熔成鐵水，所落之處冒腥臭白煙。瀕死修士撲來，右手抓鐵鏈，梵文綻血光，墨無淵右臂似遭炙烤，袖管裂處現青銅斑紋，與禁制紋路契合。

修士的喉頭咯咯作響，隨即身體炸裂成一地腥臭的鐵砂。墨無淵踉蹌而行，撞翻了柴堆，發現墻根鼠洞中藏著半卷《黑山鎮志》。

泛黃紙頁上記載著一段歷史：“甲子年七月初九夜，天工坊三百匠人夜鑄禁器，次日盡化為鐵俑”。

破曉時分，墨無淵站在后山亂葬崗，掌心的血咒烙印讓他神智昏沉。懷中玄陰鐵鏈與某座無名荒冢產生共鳴。當他用斷劍挖掘墳土時，棺蓋縫隙中突然伸出一只青灰色手臂——是周老頭布滿尸斑的手，指間緊握著天工坊玄鐵令牌。

“小友何苦掘人墳墓？”白云觀主的聲音從柏樹林飄來，紫檀拂塵的絲線根根繃直如鋼針。老道腳下的影子扭曲成三頭惡犬的形狀，犬首額間生有與地契符咒同源的血眼。

柏樹影在血雨中扭曲成爪狀。白云觀主踏著滿地鐵砂逼近，紫檀拂塵的絲線突然暴長三丈，末端泛起與赤血酒同源的暗紅色。他說道：“小友可知，蛇毒入腦尚有七日可活，而明王咒入髓則……”

墨無淵發出一聲冷笑，猛地將染血的斷劍刺入身后的墓碑。剎那間，地底傳來鐵鏈斷裂的聲音，周老頭的尸體突然彈起，天工坊令牌發出青光，將拂塵鋼針全部彈飛。白云觀主的道冠炸裂，露出布滿血蓮紋的頭皮，他驚嘆道：“你竟然能催動玄陰令！”話音未落，墨無淵右臂的青銅斑紋迅速蔓延至肩胛。他抓住周老頭僵直的手腕借力騰空，玄陰鐵鏈如毒蟒般纏向老道的脖頸，鏈環上的梵文與血蓮紋路碰撞出刺目的火花。

“轟！”亂葬崗突然塌陷，墨無淵隨無數棺槨墜入地窟，腐尸堆里伸出數百條纏著玄陰鏈的青黑手臂。在墜地的瞬間，他瞥見窟頂倒懸著青銅燈陣——九盞幽冥燈排列的方式，竟與張員外書房暗格中的燈臺殘件完全吻合。

沙啞的低吟聲從地窟深處涌來，墨無淵的青銅右臂不受控制地按上巖壁，修羅古文自皮下凸起，在青苔覆蓋處蝕刻出完整的地圖——三百里外葬劍崖的位置，標注著天工坊總舵的蓮花徽記。

巖壁上的經文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般游走，墨無淵的青銅右臂陷入石縫之中。地窟深處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音，十八具青黑尸傀破土而出，每具尸傀的心口都嵌著半塊天工坊玄鐵令——正是周老頭手中令牌的殘缺部分。三更鼓聲穿透地層，尸傀眼窩同時亮起血光，墨無淵右臂青銅紋路驟然發燙，與最近尸傀胸口的玄鐵令產生磁吸。他借勢旋身飛踢，尸傀下頜應聲碎裂，卻從喉管噴出鐵線蛇群。

“屏息！”翡翠色蠱蟲彈射入懷，濟世堂女醫師的冷香混著血腥味掠過鼻尖。墨無淵后仰避開蛇群，瞥見她袖口露出的三眼刺青——與周老頭布褂圖騰完全一致。女醫師雙掌按地，青磚縫隙瞬間蔓生血色藤蔓，將尸傀纏成繭蛹。

“接著！”她拋來一枚青銅陣盤殘片，“用你的修羅血激活它！”墨無淵咬破舌尖噴血于陣盤。殘片觸血剎那，地窟穹頂的青銅燈陣突然倒轉，幽冥鬼火凝成巨手抓向女醫師。他翻滾著撞進尸傀堆，陣盤邊緣恰好插入某具尸傀胸甲凹槽——“咔嗒！”

機械齒輪的咬合聲震耳欲聾，十八具尸傀的關節處突然爆出鐵蒺藜，并開始自相殘殺。墨無淵趁機拽著女醫師滾進巖縫中，發現她后背插著半截拂塵鋼針，傷口流出赤鐵銹色的血。女醫師喘息著扯開衣襟，心口的金蓮紋與墨無淵掌心的血咒產生共鳴：“天工坊要復活三百年前的……”

此時，巖縫劇烈震顫，白云觀主扭曲的面孔擠入縫隙，頭皮上的血蓮紋爬滿整張臉：“原來巫族余孽還存在！”他吐出鐵砂颶風，女醫師突然將墨無淵推入暗河：“去葬劍崖！找青銅巨門下的……”

墨無淵被暗流裹挾著撞向水下漩渦。在最后一眼，他看到女醫師引爆翡翠蠱蟲，毒霧中三百條鐵線蛇凝成赤血酒壇形狀——正是濟世堂地窖封存的“驅邪圣物”。

暗河將他沖上岸時，右臂青銅斑紋已蔓延至鎖骨。他趴在潮濕的鵝卵石灘上，看著晨曦將吳記鐵匠鋪的招幌染成血色——門縫滲出的暗紅液體正順著石縫蜿蜒，竟如活物般攀上他的指尖。

嗤——

淬火池沸騰的聲響刺破晨霧。墨無淵貼著墻根摸到后院，鐵匠吳老頭正將赤紅鐵錠浸入血池。池中翻涌的泡沫里，數十條鐵線蛇正熔成暗金色汁液，蛇首在鐵水中扭曲成蓮花形狀。

“客官來得早啊。“老鐵匠頭也不回，鐵鉗夾起枚三棱透骨釘，“濟世堂的止血散在里間第三格。“

墨無淵瞳孔驟縮。釘身血槽紋路與白云觀主頭皮的血蓮圖騰如出一轍，釘尖還粘著半片帶三眼刺青的人皮——那分明是周老頭布褂缺失的殘片！

子時的梆子聲在屋頂跳躍。墨無淵蜷在送藥竹筐里，透過篾縫看見三個黑袍人正在裝運玄陰鐵錠。領頭人脖頸的項圈凹痕泛著青光，與地窟尸傀頸部的烙痕完美契合。

當馬車消失在街角，他翻身滾入后院。淬火池中央的焦尸突然睜眼，熔成琉璃狀的左手猛抓他腳踝——掌心赫然烙著天工坊蓮花徽！

“叮！“

斷劍斬斷焦尸手腕的剎那，墨無淵后頸汗毛倒豎。天劍宗女修的劍鋒穿透窗紙，劍氣在焦尸額頭烙下血蓮印記。她劍穗的翡翠鈴鐺叮咚作響，與濟世堂女醫師的蠱蟲振翅頻率暗合。

“交出修羅殘卷！“女修身后浮現三百劍傀虛影，“否則讓你嘗嘗血藤噬心的滋味！“

墨無淵撞翻鐵砧，暗格滾出的青銅陣盤殘片突然吸附女修劍鋒。地面應聲龜裂，血藤破土纏住她腳踝——藤蔓鐵蒺藜的冷光，竟與吳老頭鍛造的透骨釘如出一轍！

寅時的鴉鳴撕開夜幕。墨無淵攥著陣盤殘片跌進亂葬崗，殘片在月光下顯出血色路線——最終指向鐵匠鋪地窖第七塊青磚。

當他撬開磚石時，暗格里涌出的鐵汁突然凝成鬼面。幽冥老祖的虛影在鐵水中獰笑：“甲子年七月初九，三百戰魂飼明王...“話音未落，墨無淵的青銅右臂已插入鐵汁，修羅古文在沸騰的金屬液中瘋狂游走。

淬火池底機關匣彈開的瞬間，三百枚透骨釘凌空結陣。釘尖血槽噴出的鐵線蛇群，在空中扭成老僧誦經的輪廓——正是第八章青銅巨門前盤坐的明王法相！

墨無淵的指尖剛觸及淬火池鐵水，池底突然伸出數十條血藤。藤蔓表面凸起的鐵蒺藜割破他的手腕，暗金血液滴入池中，竟讓沸騰的鐵水凝成一面青銅鏡。

“竟能喚醒窺天鏡！“天劍宗女修劍鋒突然轉向，斬斷自己左臂。斷臂落入鏡面的剎那，鏡中浮現濟世堂地窖的景象——三百壇赤血酒同時炸裂，酒液里的蠱蟲在空中凝成三眼明王虛影！

墨無淵的青銅右臂突然不受控地插入鏡中。當指尖觸到某壇赤血酒時，鏡面突然浮現張員外石化前的畫面：他正用朱砂筆在地契背面勾勒，繪出的竟是天工城地下管道的走向圖！

“原來你才是陣眼。“女修獨臂掐訣，血藤母體突然從她斷臂處暴漲。藤蔓纏上窺天鏡的剎那，墨無淵驚覺鏡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個身披青銅戰甲、瞳孔生著血蓮的修羅戰將！

嗤——

金蓮槍尖突然從鏡中刺出，現實與鏡面的界限轟然破碎。墨無淵看著另一個“自己“跨出虛空，槍尖挑著的正是幽冥老祖的半截指骨。

“時辰到了。“鏡中修羅輕笑，青銅戰甲上的梵文與血藤鐵蒺藜完美嵌合，“三百年前他們用玄陰鐵鎖我戰魂，如今該用這鐵水澆鑄他們的佛了。“

女修突然發出非人慘叫。她的皮膚下鉆出數百條鐵線蛇，蛇群在空中凝成青銅巨門的虛影。墨無淵福至心靈地擲出陣盤殘片，殘片嵌入虛影門縫的剎那，真實的葬劍崖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