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香灰簌簌落在陸離睫毛上。他躲在幔帳后看著醫師們進進出出,藥味混著血腥氣從東暖閣飄來。試靈臺事件已過去三日,蕭明河始終昏迷不醒,而他腕間玉鐲的碎屑正藏在陸離枕下——每夜子時那些碎玉都會泛著白色光芒,發出蜂鳴,牽引著他琥珀色的左眼灼痛。
“掃個地都偷懶!”監工弟子惡狠狠地踹翻水桶,正欲指著陸離的鼻子開罵。陸離此刻跪在冰水里擦拭地磚,懷中的碎玉卻突然發燙。門口急匆匆的腳步聲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抬起頭看見二長老的親傳弟子楚懷舟正大步踏進院門,此人平時蠻橫霸道,少有人敢去招惹,只見他腰間新換的玄鐵令牌中央刻著一個“刑“字。
陸離跪在地上悄悄將目光集中到楚懷舟身上,異瞳微微發亮。他看到楚懷舟袖口滑出半截骨笛,那物件表面隱隱浮動著黑氣,與試靈臺人群頭頂的灰霧好似如出一轍,黑氣有著一股要腐蝕一切的架勢。當楚懷舟的手欲按在東暖閣門扉時,陸離不知哪里來的勇氣,鬼使神差地喊出:“少宗主服藥后需靜養!”
這一句話像閃電般刺穿院中寧靜,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目光齊刷刷的集中在了不起眼的陸離身上,心中不免替他擔心。楚懷舟緩緩轉動腦袋,瞄著眼睛看向院中的陸離,就在這時,陸離看到他瞳孔里游動著絲絲紅線——排列的樣子就像寒潭冰棺上褪色的符咒紋路。
“區區雜役也敢妄議宗門事務?”楚懷周瞬身到陸離跟前將骨笛從袖口抽出,用尖端抵住陸離咽喉。他輕蔑地瞅著眼前之人,俯身湊到陸離耳邊說道“你以為那夜在寒潭...”。陸離一聽緊張到額頭汗珠直冒,喉頭發緊,同時聞到骨笛上散發出陣陣腐爛的味道,不知為什么楚懷舟一靠近,陸離的太陽穴像被針扎一般疼痛,不斷沖擊著他的頭顱。
有什么場景要涌入他的腦海,陸離的異瞳不受控制地映出畫面:月色如血,烏鴉在枝椏上飛起,楚懷舟站在一名穿著宗門弟子常服的人身后,那人跪在他身前雙手反綁,嘴里不斷發出哀嚎,楚懷舟一手抓住他的脖頸,一手握著骨笛高高舉起,瞄準那人頭頂,只見他高舉著的手猛地向下一扎,將骨笛插入那名弟子的天靈蓋,黑氣從骨笛上瘋狂擴散,楚懷舟單手結印,嘴中念念有詞,黑氣瞬間凝聚成七股黑煙鉆入此人七竅。恍惚間這些畫面化作金針刺向陸離雙眸,鮮血順著眼角滴到蓋在地上的衣擺。
“夠了。”東暖閣的門無風自開,蕭明河披著雪貂大氅倚在門框上。他虛弱極了,面色比袖口銀線繡的蒼云紋還要蒼白。還未等楚懷舟反應過來,蕭明河的右手已穩穩捏在了楚懷舟的腕脈:“刑堂弟子擅闖宗主寢殿,按律當廢三成靈力。”
還未等楚懷舟反應,只見腕間騰起冰霜。他急忙收手后撤,雙手作揖,袖中骨笛已不見蹤影:“奉二長老之命前來探視少宗主。”
“那就勞煩轉告二叔。”蕭明河穩住身體,指尖凝出冰棱,將陸離從地上托起,“三日后星云谷除妖,本座會親自帶隊,他不必擔心,請回吧。”說罷蕭明河做了一個擺手的姿勢后便轉身向屋內走去。楚懷舟看著蕭明河的背影,心中已略知一二,未再說些什么便離開了。
當眾人散去,陸離剛欲抬腳離開,一股靈力從暖閣內沖出,將他拽入其中。蕭明河癱坐在床上大口喘著粗氣,咳出的血沫早已在銀絲帕上結成冰晶,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身上布滿了不規則的紋路,皮膚下蜿蜒著樹根狀的血紋,正以肉眼可見速度向脖頸蔓延。陸離驚恐地望著蕭明河,不知說些什么。
“寒潭那夜你究竟看到了多少?”蕭明河突然發問。可還未等陸離開口,一陣劇痛襲來,他握著陸離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極寒靈力瞬間凍麻少年指尖:“這些血紋每日子時發作,我需要你的異瞳幫我看清靈力走向,我用極寒靈力封住其路徑方能化解。”
陸離從慌張中回過神,深呼吸集中注意力,將異瞳之力化做陣陣光芒掃過蕭明河全身。他此刻才注意到蕭明河左耳戴著枚冰晶耳墜,那分明是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染血器物。當異瞳自動解析血紋脈絡時,他驚覺那些紋路竟與《璇璣譜》記載的“逆星訣”完全吻合。
子時的更漏聲穿透窗紙。蕭明河正盤腿運氣吐納,突然劇烈顫抖,血紋如活蛇般在皮膚下游走。陸離用異瞳幫蕭明河確認紋路走向的同時,他竟然看見蕭明河靈府深處鎖著團青黑霧氣——那霧氣凝成的人形,竟與寒潭冰棺里的身影一模一樣。只見那團人形黑氣不斷蠕動,隱隱有破出之勢。
“在看哪里!”蕭明河厲喝卻已來不及。陸離的異瞳驟然爆發金光,暖閣內所有燭火同時熄滅。黑暗中有鎖鏈斷裂聲從地底傳來,遙遠得像是跨越了千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