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川的指尖觸到尸體喉骨時，一滴墨汁順著屋檐墜入青磚縫。寅時的更鼓聲里，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這具工部侍郎的遺體，正在他掌心逐漸褪去溫度。

“骨殖無外傷，口鼻無溺液。“他蘸著醋的棉布擦過尸身胸膛，突然頓在半空。月光穿透停尸房的雕花窗，照出死者心口處極淡的朱砂紋路，像是符咒被水暈開的殘跡。

門外傳來雜役的嘀咕：“新來的江仵作怕不是個傻子，對著尸體比劃西洋人的十字...“

他恍若未聞，從鹿皮袋抽出柳葉刀。刀鋒割開皮下組織的瞬間，焦糊味混著腐臭撲面而來。本該鮮紅的心臟縮成拳頭大的炭塊，血管里凝固的不是血，而是閃著金光的灰燼。

“果然不是凡火。“江臨川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右眼突然灼痛起來。視野里泛起青銅器銹蝕般的綠光，耳邊響起齒輪咬合的咔嗒聲——這是天機眼發動的前兆。

他迅速用銀針封住自己三處大穴。三個月前在亂葬崗醒來時，這具身體僅剩的二十三年陽壽就化作倒計時刻在瞳孔深處。此刻視野右下角浮現篆體小字：【丁亥年四月初七，余壽廿二年又十一個月廿九天】

“十息，最多十息。“他咬破舌尖強迫清醒，手指按上尸體額間。青銅色波紋從指尖漾開，時空在嗡鳴聲中扭曲重構。

血色月光籠罩的庭院，工部侍郎張承恩踉蹌撞翻石凳。他背后懸浮著三張燃燒的符紙，青焰中浮現出赤紅篆文。江臨川試圖靠近，卻見符紙突然調轉方向朝自己撲來，幻境邊緣開始崩裂。

“赤霄宗的焚心符？“他急退半步，幻象在符火觸及面門前消散。冷汗浸透的后背貼著冰涼磚墻，鼻腔殘留著硫磺味，右眼血淚滴落在驗尸格目上，暈開了“心脈俱焚“的墨字。

門外突然響起金鐵交鳴聲。江臨川將帶血的格目塞進袖袋，轉身正撞上一柄寒光凜凜的繡春刀。

“擅動尚書尸身，該當何罪？“持刀的女捕快玄色勁裝染血，眉間一點朱砂痣紅得刺目。她刀尖挑起江臨川的下巴，卻在瞥見他染血的右眼時瞳孔驟縮：“你的眼睛...“

“提刑司總捕頭沈昭雪？“江臨川認出她腰間蟠龍銀牌，反而向前半步。刀鋒割破皮膚，血珠滾落刀身映出兩人面容：“沈大人不妨先解釋，為何戌時發生的命案，子時才通報提刑司？“

沈昭雪收刀入鞘的脆響驚飛檐上夜梟。她甩出卷宗砸在停尸臺，腐尸被震得彈起半寸：“工部的人聲稱張侍郎是心悸猝死，但...“她突然掐訣封住門窗，壓低聲音道：“他今晨剛彈劾赤霄宗私占靈礦。“

江臨川用銀針挑起尸身牙縫里的金屑：“能讓五臟自焚卻不傷外袍，至少是金丹期修士的手筆。“他故意將金屑彈向燭火，爆開的火星中浮現赤色蓮花虛影——這正是赤霄宗的徽記。

“你怎會認得仙門符咒？“沈昭雪的刀柄抵住他咽喉。

“沈大人不妨猜猜，為何兇徒特意用青麟砂混合骨粉畫符？“江臨川擦著刀柄走向門邊，月光給他蒼白的側臉鍍上銀邊：“因為這種材料...會滲入施術者的指甲縫。“

沈昭雪猛地抓起尸體右手。在江臨川尚未解釋紫外顯影原理的時空，她已經掐了個照明訣。張承恩蜷曲的指甲縫里，青金色碎屑正在咒術催動下幽幽發亮。

“卯時三刻前，我要工部所有接觸過尸首的人員名錄。“沈昭雪甩出玄鐵令牌砸進江臨川懷里，轉身時大氅掃滅燭火：“包括三位皇子門客。“

五更天的梆子聲里，江臨川蹲在排水渠前沖洗驗尸工具。懷里的玄鐵令燙得心口發疼，他知道自己正站在風暴邊緣。三個月前他剛穿越時，原身就是因為撞破兵部侍郎之死被滅口。

“江先生？“稚嫩的童聲突然響起。滿臉煤灰的小乞丐扒著墻頭，哼著古怪的調子：“金烏吞，玉兔哭，青石板下埋賬簿...“

江臨川摸出半塊炊餅的手僵在半空。孩童漆黑的瞳孔泛起妖異的紫光，童謠最后一個音節化作尖嘯。他本能地翻滾躲避，原先站立的地面炸開三尺深坑，碎石間蠕動著藤蔓狀的陰影。

右眼再度灼燒起來，這次他看清孩童喉間閃過的鱗片反光。天機眼強行啟動的劇痛中，他瞥見走馬燈般的畫面——工部庫房里堆積的赤霄宗貢品箱、沈昭雪在御前拔刀指向龍椅、最后是玄鐵令碎裂時爆出的漫天星斗。

“妖族傀儡術？“江臨川咳著血沫捏碎袖中硫磺罐，爆炸聲中借著氣浪翻出圍墻。身后傳來瓦片碎裂聲，六道黑影沿著屋脊包抄而來。他摸著懷里帶血的驗尸格目苦笑，這薄紙竟比赤霄宗的符咒更催命。

朱雀大街忽然響起馬蹄聲，沈昭雪的箭矢破空而至，將追在最前的妖傀釘死在槐樹上。她策馬掠過時單手提起江臨川的衣領，染血的袖口掃過他眼前：“抱緊！“

疾馳的馬背上，江臨川聽見她壓抑的悶哼。血腥味混著冷香鉆入鼻腔，他忽然發現沈昭雪后頸滲出金線編織般的紋路——那分明是皇族禁衛的龍鱗甲反光。

“沈大人到底是哪邊的人？“江臨川在她耳邊低語，指尖悄悄夾住從她發間沾到的青金色碎屑。

回答他的是驟然勒緊的韁繩。晨霧彌漫的城門前，三百赤霄宗劍修結成金光大陣。為首的長老劍指馬車，虹橋上懸掛的七具尸體在風中搖晃，全都是今晨參與驗尸的雜役。

“提刑司辦案，阻者格殺！“沈昭雪玄鐵令出手的瞬間，江臨川右眼突然涌入海量畫面。他看見更多青金色碎屑飄落在虹橋下的污泥里，拼湊出半枚赤霄宗長老令牌的形狀。

在劍陣光芒吞沒視野的前一秒，江臨川用血在車轅上畫出焚心符的逆陣。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主動使用天機眼的力量，瞳孔深處的壽數開始瘋狂跳動。

【剩余壽命：廿二年又十一個月廿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