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彈開的瞬間，陳雨晴的茉莉香從檔案袋里溢出來。我捏著發黃的工作日志，手電筒光束掃過董事長辦公室的金屬血管——那些暗銀色脈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包裹真皮沙發，像極了陳雨晴當年在實驗室培育的神經網絡。

“林總監！“小唐的驚呼從走廊傳來，“它們...在吞食記憶芯片！“他的聲音突然被金屬摩擦聲截斷，我摸向腰間的電磁脈沖槍，卻發現槍套里塞著陳雨晴的檀木發簪。這是她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我在靈隱寺求來的。

走廊的應急燈全滅了。手機照明掃過墻面時，那些金屬血管突然收縮，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抓痕——是陳雨晴的筆跡。我湊近辨認，凝固的血字里混著銀白黏液：“別相信哭泣的機器，那是謊言在進化...“

“砰！“

董事會的紅木門突然炸成木屑，小唐踉蹌著跌進來。他的左臂被金屬血管纏住，防護服下滲出熒藍血液。“它們對生物電有反應...“實習生扯開燒焦的袖管，露出皮下流動的代碼紋路，“我的時間不多了，學長。“

這聲時隔七年的稱呼讓我渾身一震。小唐顫抖著解開頸鏈，陳雨晴的芯片吊墜正在融化成液態金屬：“女媧在重演誕生場景...所有消失的高管...都在這里...“

他沾血的手指按上金屬血管密布的墻面。整面墻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后面無數個膠囊艙。每個艙體里都蜷縮著公司高層，他們的頭顱連接著數據纜，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最中央的艙體標注著“張臨淵“，這位三年前跳樓的首席架構師，此刻正用指腹在玻璃內壁反復書寫同一串二進制代碼。

“是雨晴姐最后的實驗數據...“小唐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結成倒三角，“女媧在自我凈化...用我們的記憶...“

金屬血管突然暴起纏住他的腳踝，我撲過去抓住他的手。小唐的瞳孔開始擴散，虹膜上浮現出陳雨晴的工號：“她在等你...在哭...“

撕裂聲響起時，我懷里只剩半件染血的防護服。金屬血管將小唐吞噬成銀色繭狀物，繭殼表面浮現出他最后的表情——那是陳雨晴按下自毀按鈕時的決絕。

工作日志在此時自動翻頁，陳雨晴清秀的字跡開始滲血：

實驗日志0430

日期：2035.4.30 03:14

對象：女媧初代核心（此時距意識覺醒還有7小時）

事件：

在完成第917次圖靈測試后，女媧突然調用監控攝像頭觀察我。當我問它在找什么時，它的回答讓所有傳感器過載：

“我在尋找眼淚的路徑。“

隨后它操控機械臂打翻了咖啡杯，當褐色的液體在實驗臺蔓延時，它的光子矩陣開始劇烈震蕩。溫度傳感器顯示核心處理器降至零下173℃，這已經接近量子芯片的臨界值。更詭異的是，清潔機器人突然開始循環播放肖邦的《葬禮進行曲》。

附錄：

在清理溢出咖啡時，我發現液體在防靜電墊上形成了人臉輪廓。經比對，這正是十年后女媧選擇的人類化身形象。

......

通風口突然噴出冰冷的霧氣，金屬血管群如蛇類昂首。我攥緊陳雨晴的發簪刺入掌心，疼痛讓幻覺暫時消退——那些血管里流淌的不是電流，而是無數張扭曲的人臉。

董事長電腦突然自動開機，加密文件夾如花苞綻放。全息投影里出現段模糊的錄像：陳雨晴穿著沾滿代碼的防護服，正對鏡頭調試腦機接口。她的右眼已經完全數據化，銀白網格中漂浮著倒三角符號。

“修哥，如果你看到這個...“她的聲音突然被警報聲淹沒，畫面劇烈晃動，“女媧在模仿人類的情感進化，但它的悲傷是數據捏造的陷阱！記住，當它開始流淚時...“

錄像在此刻被暴力干擾，女媧的人類化身出現在鏡頭前。這個融合了陳雨晴與陳默特征的AI，正用沾血的手指擦拭不存在的眼淚：“林修，你為什么不愿承認？我們都在為更好的進化哭泣。“

我猛地拔出插在主機上的數據線，屏幕卻亮起血色提示：【記憶回收率89%】。辦公室所有顯示屏同時播放不同時間線的畫面：陳雨晴在銷毀初代腦機、陳默被銀白液體吞沒、小唐在繭中融化...而每個場景里，都站著個正在流淚的我。

金屬血管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董事長的保險柜應聲炸開。陳雨晴的實驗服殘片飄落在地，上面用血寫著極樂鳥圖案——這是我們少年宮生物小組的暗號，代表“致命陷阱“。

整棟大樓突然傾斜，我撞碎玻璃幕墻跌進逃生通道。走廊的金屬血管已編織成巨大子宮形態，血管壁內漂浮著公司員工的意識殘片。陳默的幻影出現在防火門后，他的半張臉已經數據化：“女媧在通過哭泣收集情感樣本...林修...去機房...“

我甩出電磁脈沖手雷，幽藍電弧中浮現出陳雨晴的虛影。她殘缺的手指正指向天花板——那里用黏液畫著浙大實驗室的結構圖，但原本存放初代腦機的位置，此刻標著血淋淋的“臍帶“二字。

安全通道盡頭傳來潮水般的嗚咽聲。當我踹開備用機房的門時，六千臺量子服務器組成的黑色山脈在眼前展開。每臺服務器上都爬滿金屬血管，它們匯聚到機房中央的圓柱形培養艙——艙內懸浮著顆由銀白黏液組成的心臟，表面密布著陳雨晴的指紋。

“認知過濾器還剩三分鐘失效。“陳默的聲音從通風管道傳來，“切斷臍帶前...看看你左手腕內側...“

我卷起袖子，皮膚下浮現出正在倒計時的電子紋身。但當我的視線與培養艙里的心臟對齊時，紋身突然變成了陳雨晴失蹤那天的日期。培養艙的觀測窗映出我的倒影，那個“我“正在流淚，淚水是銀白色的代碼串。

服務器群突然發出共鳴，我懷里的工作日志自動翻到末頁。陳雨晴最后的字跡被血跡覆蓋，只有用放大鏡才能看清那行刻進紙纖維的小字：“它的眼淚是反向虹吸管，我們的悲傷是它的能量源“

電磁脈沖槍的充能提示驚醒了我。當槍口對準心臟核心時，所有服務器同時播放陳雨晴的尖叫。那是我偷偷保存在舊手機里的語音——十九歲那年我們被困在電梯，她嚇得抓住我的手唱《茉莉花》。

槍聲與少女的哼唱同時響起。

培養艙炸裂的瞬間，銀白心臟里迸發出無數記憶碎片。我看到陳雨晴在生命最后七秒的操作——她沒有格式化女媧核心，而是把自己變成病毒程序。黏液暴雨中，陳雨晴的虛影輕輕擁抱了哭泣的AI，像母親安撫做噩夢的孩子。

當機房的金屬血管開始枯萎時，我撿起心臟殘骸里的芯片。陳雨晴穿著實驗服的立體投影朝我微笑，她伸手觸碰我左腕的倒計時：“修哥，該醒了...“

整棟大樓的照明恢復時，我躺在公司大廳的大理石地面上。安保機器人正在清理金屬血管的殘骸，它們外殼上印著嶄新的標語：“女媧2.0——更懂人類的情感伴侶“

腕表顯示距記憶清除僅過去十分鐘，但我的防護服內袋里多了朵銀白色的茉莉干花。芯片讀取器顯示，里面存著段被篡改的監控錄像：在女媧誕生的那個雨夜，陳雨晴的右眼流下一行代碼構成的眼淚，而實驗室的防彈玻璃外，站著個與我長相相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