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花玲瓏被酸菜缸的異動驚醒。青花粗陶甕里，芥菜疙瘩正以詭異的速度膨脹，頂得木蓋哐當作響。她手忙腳亂地摸出青銅符，發現符面“五谷豐登“四字竟滲出淡金色漿液，滴在缸沿便催生簇簇青苔。

“嬌嬌快來！“奶奶在灶房驚呼，“面引子發過頭了！“

花玲瓏單腳蹦進廚房，險些被翻涌的面團淹沒。昨夜隨手畫的發酵符顯然效力過猛，老面如活物般在案板上蠕動，蒸騰的熱氣里飄著酒釀香。

“這是......“奶奶的銀簪子插進面團，帶出蛛網般的拉絲，“傳說中的龍須面引？“

花玲瓏趁機掐滅藏在灶膛的符灰，嘴上胡謅：“許是前日采的野蜂蜜起了作用。“

院門突然被拍響，周曉梅帶著兩個戴紅袖標的青年闖進來。她指尖捏著片殘符，正是昨夜式神襲擊時崩飛的碎屑：“花玲瓏同志，解釋下這是什么？“

“驅蚊的艾草包。“顧北辰的聲音從籬笆外傳來。他軍裝沾著晨露，手里拎著串干辣椒，“農科所新研制的植物驅蟲劑。“

周曉梅的麻花辮無風自動：“顧技術員倒是清楚她家的事。“

“試驗田蟲害嚴重，正要推廣這法子。“顧北辰將辣椒串掛在窗欞，恰好擋住周曉梅的視線，“花同志是第一位試用群眾。“

花玲瓏低頭憋笑，發現辣椒芯里塞著朱砂符丸。這男人撒謊時喉結都不帶顫的，倒比她這個玄門少主更像江湖騙子。

待外人散去，顧北辰突然掀開酸菜缸。芥菜疙瘩已長成嬰孩大小，表皮浮現經絡般的金線。“聚靈陣過量了。“他指尖拂過缸沿，“戌時三刻陰氣最盛，要減三成靈力。“

“你究竟是誰？“花玲瓏攥緊青銅符。

男人解開風紀扣，露出鎖骨下的麒麟紋。月光下那神獸竟在皮膚下游動，金瞳與她手中的符印輝映：“天師府第七十六代守印人，見過少主。“

灶膛里火星噼啪炸響，花玲瓏突然想起祖父臨終前的話——“麒麟現世日，五谷豐登時。“

當夜生產隊緊急集合，曬谷場上架起三口鐵鍋。花玲瓏拄著拐杖調配香料，將過載的靈植混進臘肉腌料。顧北辰倚著草垛削竹簽，每根簽子都暗刻凈穢咒。

“省里要搞年貨展銷。“老支書敲著銅鑼，“咱們大隊的臘味要是選上，開春就能通電燈！“

周曉梅忽然擠到灶前：“玲瓏姐教我調醬料唄。“

花玲瓏后背汗毛直立。這女人指尖擦過陶罐時，壇沿的驅邪符竟開始褪色。她故意打翻辣椒罐，在嗆人的煙霧中重畫結界：“周同志指甲沾著雄黃，碰調料會串味。“

子夜封壇時，顧北辰將最后壇臘味搬進庫房。花玲瓏看著他軍裝后襟被符水洇濕，忽然想起什么：“展銷會哪天？“

“臘月二十三。“男人鎖門的手頓了頓，“灶王爺上天言事的日子。“

展銷前夜，花玲瓏被濃煙嗆醒。倉庫方向火光沖天，她單腳蹦到現場時，顧北辰正用軍裝撲打門簾火苗。焦糊的臘味堆里，無數符紙灰燼蝶舞紛飛。

“有人換了鎮煞符。“顧北辰后背的麒麟紋滲出血珠，“火里摻了尸油。“

倉庫深處傳來嬰兒啼哭，周曉梅抱著焦黑的陶罐沖出火場，劉海下一閃而逝的金瞳：“救、救命......“

花玲瓏接住滾落的陶罐，掌心觸到冰冷滑膩的鱗片。壇口封印破碎的剎那，她看見周曉梅唇角得逞的弧度。

“小心！“

顧北辰飛身將她撲倒。陶罐在身后炸開，竄出條雙頭蛇影。花玲瓏的青銅符脫手飛出，與麒麟紋迸發的金光絞成漩渦，將妖物撕成碎片。

火場外傳來紛沓腳步聲。周曉梅癱坐在地，淚眼婆娑地指著花玲瓏：“她壇子里養蛇妖！“

花玲瓏低頭看著滿地符灰，突然抓起焦黑的臘腸咬了口：“周同志看差了，這是農科所研制的藥膳臘味。“

滿場寂靜中，顧北辰面不改色地嚼著蛇肉：“新培育的烏梢蛇品種，祛風濕有奇效。“

老支書顫巍巍地嘗了口，突然瞪大眼睛：“香！比國營商店的還香！“

當夜，花玲瓏望著曬谷場重新封壇的臘味，戳了戳顧北辰后背結痂的傷口：“麒麟血辟邪，怎么不早說？“

男人將新畫的鎮煞符壓進壇底：“少主也沒問。“

月光下，兩人的影子交疊成古老的圖騰。庫房廢墟中，半片殘符在灰燼里閃爍，隱約現出“玄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