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透過窗簾縫隙，在地上拉出一條狹長的亮線。

他揉了揉眼睛，意識還有些模糊。

手臂習慣性地往枕邊一搭。

指尖觸碰到一片冰涼粗糙的質感。

不是他熟悉的手機外殼，也不是柔軟的枕頭。

他猛地睜開眼。

一本厚重得離譜的書，靜靜躺在他的枕邊。

不用想，這必然是咩咩們從異世界給自己弄來的好東西。

徐子陵的睡意消失無蹤。

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書。

封面是某種深褐色的粗糙皮革，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塵土與某種未知鞣劑的氣味。

書頁邊緣磨損嚴重，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翻開第一頁。

映入眼簾的，并非想象中扭曲難懂的魔法符文，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卻隱約能辨認出部分含義的古老文字。

旁邊還有插圖，線條粗獷，卻異常生動。

他凝神細看，語言護符的力量開始生效，這些晦澀的文字內容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雨月十七日陰雨浸骨】

【我找到馬林的時候，他正蹲在廚房的墻壁下剝下老鼠的外皮，寒冷的雨水摻著血水流得滿地都是。

老爺，我想給家里孩子弄點肉吃。他沖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在家中一向不喜歡苛待任何人，在我看來，拋開祖宗所創下的功績不談，我們并無任何區別。

于是，我向馬林提出自己的想法。

這個四十歲的奴隸突然跪下，額頭重重磕在沾著煤灰的地磚上：

“老爺，求您別讓我做瀆神的事，去年鐵匠鋪的湯姆就因偷學咒文被吊死在城門……”】

徐子陵的心跳微微加速。

這個手記的主人——一位超凡者人類老爺，似乎要給他的奴隸傳授魔法。

這和他之前聽咩莉婭以及格溫談論過的帝國對于神明的態度截然不同。

這字里行間，分明透著一股壓抑與詭異。

他繼續往下看。

【雨月廿三日霧氣濃重】

【地下酒窖彌漫著發酵葡萄的酸味。

我再次找到馬林，當我說出可以讓他天生殘疾的長子站起來時，他布滿裂口的手指深深摳進橡木桶中的縫隙當中。

他同意了我的建議，當晚，我在自家的酒窖中，為他秘密進行了入教儀式。

當月光透過氣窗落在獻祭陣紋上時，他后頸的奴隸烙印突然滲出藍光——這和星象院典籍記載的“神選者印記”完全吻合。

現在，我們都是瀆神者了?！?

神選者印記？

出現在一個奴隸身上？

徐子陵眉頭緊鎖，一種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他翻向下一頁。

【雨月晦日暴雨驚雷】

【今夜馬林用治療術接好了斷腿的運煤童工。

當淺綠色光芒從他長滿老繭的掌心亮起時，掉在地上的煤塊映出奇異虹彩。

這個目不識丁的奴隸僅用七天就掌握了基礎法陣繪制，而我在圣所苦修二十年才被允許學習初級法陣。】

看到這里，徐子陵猛地停住。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書頁上，接下來的文字變得潦草，甚至有些癲狂。

大片的墨漬暈染開來，仿佛書寫者當時的情緒激動到了極點。

【他們騙了我們三個世紀?！?

【根本不需要晨星草制成的圣油，不必背誦兩千行禱文，更無需向十二宮輪盤獻祭羔羊——所謂的神恩，不過是刻在人類骨血里的天賦?！?

【那些在圣像腳下燃燒的異端，那些被剜去雙眼的巫童，那些在礦井深處腐爛的魔法適格者?！?

最后幾行字跡扭曲狂亂，幾乎無法辨認。

旁邊還夾雜著類似星圖和復雜算式的涂鴉。

角落里，畫著一個被利劍狠狠貫穿的六芒星圖案。

徐子陵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里是什么貴族老爺的普通日記！

這分明是一位發現了驚天秘密，并試圖挑戰整個世界固有認知的魔法師留下的研究筆記！

他想起了之前咩莉婭她們看到的那些“仆役傷亡記錄”。

那根本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瑣事。

那是這位法師進行危險實驗，試圖將魔法力量賦予普通人的動機！

是他親眼目睹了底層人民的苦難，才萌生了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

徐子陵用力合上書。

厚重的書頁發出“啪”的一聲悶響，仿佛歷史的回音。

他靠在床頭，看著窗外逐漸明亮的天色。

陽光刺破云層，卻驅不散他心中的震驚。

一個質疑神明，試圖將超凡力量還給凡人的法師。

一個被認為是謊言的“神恩”。

一個隱藏在奴隸印記下的“神選者”天賦。

這本書里記載的東西，似乎信息量巨大。

而徐子陵的內心也忽然生出一個想法——所謂的神明，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這個問題涉及到自身，他便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浮現。

這個猜測一直持續到一天的課程結束，他再次回到宿舍拿起那本超凡者手記。

用漢字寫下這樣一句話：

【神明=服務器？】

沒錯，按照異世界曾經的理論，神明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這個世界，包括世界上所有的信徒。

只有那些最虔誠、最苦修的信徒，才可以使用神明所賜予的奇跡之術，即魔法。

而現在，這位不知名的超凡者，卻用自己的實驗證明。

所謂的虔誠、苦修、侍奉，或許只是這個世界為這件極為簡單的事情，所披上的一層“皇帝的新衣”。

如果這個所謂的神明真的是服務器一樣的東西。

那祂是活的么？

還是說，這就像是一臺服務器，在按照早已安排好的程序在運行。

所謂的入教儀式，其實只是一個注冊為“會員”的過程。

只有那些成為會員的人，可以通過咒語、法陣來溝通起這個服務器，讓其幫助自己，釋放那些早就在服務器當中儲存好的魔法。

‘那我呢？’

徐子陵產生了一個疑惑，那么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誒呀，被你發現啦～”

幾乎是這個想法跳出來的瞬間，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傳入自己腦海。

徐子陵驚恐的發現，自己身前的書桌沒了，身后上下鋪也不見了，甚至連整個宿舍，都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銀白色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