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的守衛猛地轉過身，對著堡壘厚重的大門內側一個不起眼的通話器，用一種近乎恭敬，雖然電子音聽起來依舊生硬的語氣匯報：

“報告！門口…門口來了個講笑話的！講了個…罐頭的！”

通話器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出一個低沉、沙啞、仿佛兩塊銹鐵在摩擦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讓他進來，直接到‘鐵砧廳’。”

沉重的合金大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向內打開一條縫隙，露出里面昏暗而粗獷的景象。

一股更濃烈的機油、汗味和金屬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云霄仙子定了定神，邁步走了進去。

“鐵砧廳”名副其實。

巨大的空間如同一個超大型的鍛造車間，穹頂高聳，懸掛著粗大的金屬鏈條和未完成的巨型構件。

地面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被燒灼得發黑的合金平臺，像一塊放大了無數倍的鐵砧。

角落里堆滿了各種拆解下來的巨型機械臂、引擎核心和閃爍著危險能量的不明設備。

空氣中充滿了焊接的火花、金屬被暴力扭曲的呻吟以及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大廳盡頭，一個身影坐在一張同樣由厚重合金鑄造的“王座”上。

那就是九爺。

他的體型龐大得超乎想象，坐在那里幾乎與常人站立等高。

整個身體超過百分之九十覆蓋著厚重的、閃爍著啞光黑色的金屬裝甲，裝甲表面布滿了深刻的劃痕和修補的焊疤，如同身經百戰的古代重甲騎士。

兩條手臂是純粹的、粗壯無比的液壓動力臂，末端是巨大的合金鉗爪，此刻一只鉗爪正抓著一個被捏扁的合金桶，像捏橡皮泥一樣隨意揉搓著。

他的頭部大部分也被金屬覆蓋，只露出下半張臉。

下巴方正，線條剛硬如斧鑿，皮膚是長期接觸金屬和高溫形成的古銅色，布滿了深刻的皺紋。

嘴唇緊抿著，形成一道冷硬的直線。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陷在金屬面罩的眼窩里，瞳孔是渾濁的黃褐色，像熔化的銅，此刻正毫無感情地、如同打量一件待加工廢鐵般，俯視著走進來的云霄仙子。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云霄仙子的胸口。

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誤入巨獸巢穴的螞蟻，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就是熔爐區的“垃圾王”，一個真正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用鋼鐵武裝到牙齒的兇獸！

“你…就是那個講罐頭笑話的？”

九爺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金屬的摩擦感。

他隨手將捏成一團的合金桶扔到一邊，發出巨大的哐當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

“是。”云霄仙子強迫自己站直，迎上那雙熔銅般的眼睛。

帽子下的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很冷。”九爺評價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得像‘凍土星’的廢液池，再說一個，如果夠冷，或許能活著走出這里。”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脅。

云霄仙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順著背脊滑下。

她的大腦瘋狂運轉，搜索著記憶中所有能被稱為“冷”的笑話。

時間仿佛凝固。

“…伙計，”云霄仙子再次開口，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帶著一絲老鮑勃式的口音，“你知道為什么磁懸浮公交線路在空無一人的情況下仍24小時運行嗎？”

九爺渾濁的黃褐色眼睛微微瞇起，似乎有了一絲興趣。

他龐大的金屬身軀微微前傾，巨大的合金鉗爪無意識地張開又合攏，發出輕微的液壓嘶嘶聲。

云霄仙子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發干：“因為——空載運行產生的‘綠色交通數據流’，是公司申請‘社會責任感碳積分’并在虛擬貨幣市場套現的關鍵資產！”

沉默。

比剛才門口更徹底的沉默。

大廳里只有巨型通風管道發出的低沉嗚咽和遠處隱約的金屬敲擊聲。

九爺龐大的身軀凝固在合金王座上，像一尊真正的金屬雕塑。

他那雙熔銅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云霄仙子，里面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云霄仙子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沉重的壓力壓垮，指尖的紫芒幾乎要不受控制地亮起時——

“噗…咳咳…”一聲極其壓抑的、仿佛從金屬胸腔深處強行擠出來的悶響，打破了死寂。

緊接著，是如同老舊鼓風機破洞漏風般的、斷斷續續的“嗬…嗬…嗬…”聲。

九爺…在笑？！

那笑聲極其怪異，沒有愉悅，只有一種金屬摩擦的冰冷和…荒誕感。

他覆蓋著厚重裝甲的肩膀微微聳動，帶動整個龐大的身軀都發出低沉的嗡鳴。

“嗬…嗬…感碳積分…好…好！”

九爺的笑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斷，渾濁的黃褐色眼睛再次鎖定云霄仙子，里面的冰冷卻似乎融化了一點點：“夠冷！夠勁！像伏特加里加了液氮！”

他龐大的身體向后靠回王座，發出沉重的金屬摩擦聲。

“你，有點意思。”九爺的聲音依舊沙啞，但那股無形的殺意消散了大半，“說吧，來找我九爺，不是為了專門講兩個凍死人的笑話吧？”

機會！

云霄仙子強壓住劫后余生的心悸，深吸一口氣，將之前和阿強在塔頂商討的、關于“午夜響指”作為“反抗宣言”的理念，用盡可能簡潔、有力的語言復述了一遍。

她刻意隱去了阿強的中二發言，著重強調了“響指”所象征的“自由意志的瞬間宣告”和“對麻木生活的集體嘲弄”。

“…所以，我們需要在午夜零時，讓整個‘夜都’聽到同一個聲音，一個由百萬個獨立個體同時發出的、屬于自己的‘啪’！”

云霄仙子的聲音透過帽子，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奇異的感染力：

“這不需要武器，不需要流血，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這座冰冷的城市知道，生活在這里的人，不是數據，不是燃料，而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