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8年11月13日。

再有一周就是蘭嵐的六歲生日了。

客廳的玻璃窗映著院里的竹林影子，兩個年輕女傭蹲在走廊拐角擦地板，手里的抹布早停了動作。

“聽說小主子六歲生日要擺八十桌……”

扎馬尾的姑娘剛開口，就被同伴扯住袖子。

年長些的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門縫里漏出的光：

“上回小劉多嘴宴席菜單，第二天就被調去洗地毯了。”

屋里，蘭嵐正跪在羊毛地毯上給狼崽扎蝴蝶結。小雪的白爪子按翻了糖果罐，彩色軟糖滾到唐雪凝的高跟鞋邊。

“坐好。”

唐雪凝的聲音像她耳垂上的鉆石一樣冷硬。蘭旭峰立刻繃直后背，這個動作讓他左肩顯得更歪了。

管家老陳翻開燙金筆記本：

“目前確定出席的長老家有七戶，但毛長老的秘書早上來電，說會帶孫子過來……”

“加座。”

蘭庭旭的茶杯重重放下，震得茶湯晃出青瓷邊緣，

“把華長老的位置挪到唐家旁邊。”

唐雪凝涂著玫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突然收緊：

“爸，華婷上個月剛在能源分配會上駁過咱們提案……”

“我要小灰表演鉆火圈！”

蘭嵐突然舉起狼崽，糖紙從裙擺簌簌掉落，小雪趁機叼走滾到茶幾底下的棒棒糖。

許白捋著白胡子打圓場：

“按老規矩，開蒙宴得讓孩子捧《白族遷徙賦》朗讀。小嵐這周能把第三章背熟嗎？”

“明天開始每天練兩小時。”

唐雪凝抽出手帕擦根本不臟的桌角，

“李嫂，把去年收的玉如意找出來，毛家人最愛看這些老物件。”

蘭旭峰的指甲掐進掌心。他看見老陳在本子邊角寫下“毛健民-主桌末尾”，墨跡被蘭庭旭彈落的煙灰蓋住。

“才藝展示環節需要調整。”

管家翻過一頁紙，

“原定的機甲模型演示……”

“換成書法。”

蘭庭旭吐出的煙霧籠住蘭旭峰發白的臉，

“許老師說這孩子字寫得端正。”

唐雪凝雙手撫摸著肚子——那里裝著即將出生的林家子孫：

“爸，往年都是嫡系長子才有資格在主桌表演。”

“小雪會用爪子畫畫！”

蘭嵐抓著狼崽往硯臺里按，黑腳印頓時爬滿宣紙。老陳的嘴角抽了抽，瞥見蘭老爺子眼里閃過笑意。

墻角的古董鐘敲響九下時，蘭旭峰數清了地毯上新增的十八處糖漬。他左肩的骨頭在唐雪凝第五次提到“血統”時開始發疼，像有把小錘子在敲打脊椎。

第二天，林家上下便開始籌備宴會......

“五百個壽桃要捏出龍紋！”

李嫂的吼聲震得蒸籠蓋子直跳，她揮舞著沾滿面粉的胳膊攔住偷吃豆沙餡的學徒，

“那是要給祠堂供三天的！”

蘭嵐踮腳扒著料理臺，小雪的白爪子在她裙邊印出梅花泥印：

“李婆婆，我能給壽桃畫眼睛嗎？”

“哎呦小祖宗！”

廚師長趕緊把人抱下來，順手往她嘴里塞了塊冰糖，

“去前廳找你哥玩，這兒油煙嗆人。”

前院正亂作一團。六個工人扛著三米高的糖雕龍燈往噴泉池挪，蘭旭峰左肩頂著托盤穿梭在腳手架間，小灰的尾巴掃過彩綢時扯下整條流蘇。

“慢點轉！龍頭要對準月亮門！”

宴會設計師舉著擴音器喊，手里設計圖被小灰撲成了紙片。

蘭嵐抱著小雪溜進后臺時，童星經紀人正在跳腳：

“我們的小演員對動物毛過敏！”

“那就戴這個。”

蘭旭峰突然從幕布后鉆出來，左肩沾著糖霜，手里晃著兩個繡金絲的小口罩，

“昨天拿窗簾布改的，透氣又擋毛。”

彩排現場突然炸響鼓點，小雪嚇得竄上鋼琴鍵。蘭嵐追著狼崽踩過明星的蕾絲裙擺，琴鍵發出刺耳的轟鳴。

“停下！我的定制禮服！”

小歌后尖叫著要沖過來，被經紀人死死拽住：

“那是林長老家的寶貝孫女...蘭林的獨女...”

后廚突然飄來焦糊味，李嫂舉著冒煙的烤盤沖進花園：

“哪個殺千刀的動了我的溫度設定？”

蘭旭峰縮了縮脖子——他半小時前偷偷用烤箱給小灰烤過肉干。

“哥！”

蘭嵐突然從花架后探出頭，發間插著三根孔雀翎，

“許老師說糖雕龍燈要點睛，我們去找朱砂筆！”

兩個孩子帶著狼崽竄過回廊時，正撞上搬琉璃盞的侍從。小雪叼走托盤里的蜜餞，小灰撞翻了整筐鮮荔枝。

“慢點跑！”

管家老周舉著對講機追過來，差點踩到滾落的果子，

“花店的車到了，把那6萬朵藍玫瑰卸下來。”

夕陽西下時，糖雕龍眼終于點上赤金。蘭嵐鼻尖沾著朱砂，看工人們給狼崽戴上紅綢項圈。

蘭旭峰蹲在回廊陰影里修補被小灰抓破的燈籠，左肩胛隨著動作凸起奇怪的弧度。

生日宴會的前一天晚上...

謝宗賢的鱷魚皮鞋踩在妓院后巷的污水里時，二樓飄下段醉醺醺的笑話：

“……蘭家那請柬鑲的金絲，夠買下整條花街！”

他猛地剎住腳步，假意整理袖扣。霓虹燈牌把紫西裝染成毒蘑菇的顏色，二樓窗戶漏出個油頭男人的側影：

“我親眼見著，請柬附贈的玉扣用的是北山礦脈原石……”

“比毛家上回的壽禮還金貴？”

妓女吃吃的笑混著酒杯碰撞聲。

謝宗賢的瞳孔縮了縮。

他轉身拐進巷尾的仿古印刷店，余光掃過玻璃柜里躺著半張撕毀的邀請函樣本——金絲云紋鑲邊，火漆印是未完成的龍頭。

“制作各類卡片證件。”店主眼皮都不抬。

三枚金幣甩在桌上時，激光防偽標識在黑暗里泛幽光。謝宗賢的指尖劃過請柬燙疤似的凸紋：

“要能通過光子驗證機的。”

此刻800公里外的唐家庭院里，唐飛正對著月光端詳玉扣。

“爸！看這個機關！”

少年手指靈巧轉動，翡翠玉扣“咔嗒“裂成兩半，露出微型星象儀，

“嵐嵐肯定喜歡！”

唐建國奪過禮品盒檢查封印：“混賬！這是要給蘭長老過目的……”

1200里外的毛宅爆出瓷器碎裂聲。毛國順的拐杖戳著請柬上“主桌20席”的字樣：

“蘭庭旭這老狐貍！當我們是討飯的？”

毛健民把玩著請柬附贈的玉扣，突然冷笑：

“爺爺，這玉石產自咱們去年讓給林家的礦區。”

印刷店里的謝宗賢突然按住店主的手：

“在火漆印里加個隱藏的黑白鷹頭鐳射圖案。”

“你瘋了？這是黑族的圖騰……”

他舔了舔發黃的牙齒，露出陰險的笑容。

謝宗賢走出暗巷時，懷里的假請柬燙得胸口發疼。

他望向蘭家大院方向的夜空，那里正升起試放的全息煙花，龍形光影盤桓處，隱約可見兩個孩子帶著狼崽在花園奔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