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院后面的樹林漸漸呈現出金黃和紅褐色的色彩。

不知不覺蘭旭峰已經在蘭家大院住了三個月。

2058年10月10日上午。

“許爺爺講完爺爺的爺爺的故事了！”

蘭嵐把宣紙卷成望遠鏡，透過圓筒看見老學者正在收拾教具和書本。

女孩的羊角辮掃過哥哥脖頸，

“旭峰哥快看，錦鯉在啃青苔呢。”

蘭旭峰齜牙按住右肩，畸形凸起的肩胛骨硌在紅木椅背上：

“別晃...疼。”

他忽然僵住，深褐瞳孔映出西墻根簌簌抖動的鳳尾竹，

“有東西在扒門！”

兄妹倆一步并作兩步跑到庭院圍墻的應急通道前，金屬刮擦聲刺得人牙酸。

蘭嵐攥住哥哥的衣角，細麻布料瞬間浸滿冷汗：

“是熊婆嗎？阿姨說這林子里有抓小孩的熊婆...”

“噓——”

蘭旭峰弓著背往前挪，右肩不自然地歪斜著。

應急通道的鐵門裂開半掌寬縫隙時，兩人同時倒吸涼氣——雪白的巨狼正用染血的尖牙撕咬門鎖。

“它腿斷了！”

蘭嵐想往前沖，被哥哥揪住后領。

女孩繡著蘭草的衣襟勒出褶皺：

“放開我！它在流血！”

“野狼會咬斷你脖子！”

蘭旭峰抄起花架上的鐵藝燭臺，金屬冷光映出他蒼白的臉，

“去找李嫂拿麻醉槍...”

話音未落，白狼突然癱倒在地。暗紅血泊在青磚上漫開，狼尾掃落幾片鳳仙花瓣。蘭嵐趁機掙脫，顫抖的小手解開腰間錦囊，蜜餞滾落在狼吻前。

“吃呀...”

女孩帶著哭腔戳了戳狼耳，

“這是媽媽留下來的，我都不舍得吃...”

白狼忽然抬頭，冰藍瞳孔映出兩個孩子驚慌的臉。它輕輕叼住蜜餞，喉間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蘭旭峰的燭臺哐當落地：

“它在求救。”

少年盯著狼嘴里的食物，

“它不打算自己吃掉。”

白狼突然掙扎起身，瘸著右腿鉆進暗門。蘭嵐抓住哥哥的手腕：

“跟上去！它要帶我們去什么地方！”

“你瘋了？母親發現我們亂跑...”

“你不去我去！”

女孩踮腳把剩下的楊梅塞進錦囊。

腐葉在腳下發出脆響，蘭旭峰用樹枝撥開垂掛的藤蔓，汗水順著畸形凸起的肩胛滑進衣領。蘭嵐攥著他后腰的衣料，繡著銀線的腰帶快被揪成麻花：

“峰哥哥...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噓——”少年猛地頓住。

三十步外的溪流邊，白狼正用前爪扒開一叢草絮，白瑩瑩的孢子霧里傳來細弱的嗚咽。

女孩突然松開手往前沖：

“是小狗！”

“回來！”

蘭旭峰踉蹌著追上去，右肩撞上冷杉樹時疼得眼前發黑。

等他撥開半人高的狗尾草，看見妹妹正在巖洞前抽鼻子——兩只雜毛幼崽蜷在母狼肚皮下，濕漉漉的鼻尖沾著蜜餞碎渣。

瀕死的母狼突然抬頭，獠牙擦過蘭嵐的袖口。

“小心！”

蘭旭峰抄起石頭的手在抖，卻見母狼用最后力氣護住幼崽。暗紅血沫從它嘴角溢出，在泥土上暈開褐色光暈。

“它要死了...”

蘭嵐的眼淚砸在幼崽絨毛上。

少年蹲下身時枯枝刺破膝蓋：

“雜種狼崽子活不過雨季。”

他戳了戳其中一只灰斑幼崽的耳朵，

“這種毛色在雪地里就是活靶子。”

“你胡說！”

女孩把幼崽裹進裙擺，

“媽媽說所有生命都...”

沉悶的低吼突然從二十步外的漆樹林傳來。蘭旭峰渾身繃緊，畸形右肩發出咯吱聲：

“抱緊狼崽。”

他扯斷腰間的玉扣絳帶，把兩只幼崽捆成包袱，

“往溪水下游跑，別回頭。”

“那你呢？”

少年抓起潮濕的苔蘚往妹妹裙擺抹：

“我引開它。”

他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要是...要是我回不去，你就說是我逼你出來的。”

蘭嵐突然抓住他手腕。在少年吃痛的瞬間，六歲女孩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拽著他跌進溪流。

冷水漫過腳踝時，他們終于看見漆樹林間浮動的猩紅光點——那不是野獸的眼睛。

冰涼的溪水灌進皮靴，蘭嵐懷里的狼崽發出幼貓般的嚶嚀。

蘭旭峰拽著妹妹的手腕往對岸拖：

“松手！你會把狼崽子悶死！”

“是你要悶死自己！”

六歲女孩突然甩開他。

漆樹林里的紅光驟然逼近，她竟轉身舉起狼崽：

“壞東西！不許吃狼寶寶！”

蘭旭峰覺得心臟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撲過去用后背擋住妹妹時，聽見腐枝斷裂的脆響——那對紅光突然升高兩丈，在樹冠間晃了晃，化作零星螢火消散在暮色里。

“是...螢火蟲？”

蘭嵐從哥哥咯吱作響的肩胛骨下探出頭。

“快走！”

少年嗓音劈了叉。他扯下半幅衣袖裹住滲血的膝蓋，把兩只狼崽塞進前襟。

歸途的狼尾草刮花了小腿，直到望見蘭家大院的圍墻，蘭旭峰才發覺自己滿嘴都是泥土味。

唐雪凝的手指掐進蘭旭峰肩頭時，暮色剛好吞沒最后一縷霞光。

“野種帶野種？”

繼母鮮紅的嘴唇扯出冷笑，

“李嫂，把這兩只臟東西扔去焚化爐。”

“是狼寶寶！”

蘭嵐死死護住衣襟，狼崽的嗚咽混著抽泣，

“媽...陳姨娘說...說生命都...”

“你姨娘墳頭草都三尺了。”

她犀利的目光掃過女孩淚痕交錯的臉，

“你想去陪她？”

蘭旭峰突然站出來，少年畸形的肩胛骨擋在妹妹前面：

“是我偷了后門鑰匙。”

冷汗順著他抽搐的眼角滑落，

“妹妹是被我騙出去的。”

“哦？”

唐雪凝碾住他手指，

“那你這只手...”

“雪凝！”

蒼老的聲音震得回廊燈籠搖晃。蘭庭旭的龍頭杖叩在地面，發出脆響，

“明日把狼崽送去保育所。”

長老渾濁的瞳孔映出孫兒扭曲的肩背，

“至于你——”

蘭嵐突然撲過去抱住爺爺的腿。狼崽從她松開的衣襟里滾出來，濕漉漉的鼻子蹭過老人繡著白族古語符文的袍角：

“爺爺！小灰會舔我的手指！小雪耳朵會動！”

老人彎腰時骨骼發出脆響。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撫過幼崽雜亂的絨毛，突然頓了頓：

“雪凝，去請許先生。”他指尖捏起一片沾在狼崽腹部的芯片微粒。

“這是...納米追蹤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