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忠犬八公的故事》這部電影,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小黑。
小黑是一只通體黑色唯有脖頸一圈是棕色的幼狗崽,初見時我十歲,那時候互聯網并不發達,爸爸媽媽從我記事起我們就只能在過年期間團聚,平日里他們想我了或者我想他們也只能借助奶奶的老年機通訊。
在這之前,我不是沒有見過狗,鄉下哪里缺這種看門的畜生,大伯家就有好幾只,可是我從來沒有傾注感情或者說對狗沒有格外喜愛,因為老人家慣愛養貓只為驅逐可惡的老鼠,我也因此不喜這些會恐嚇小貓的狗。
小貓會被狗咬死,懂事的幾年我看著家里的貓不斷更迭,剛適應了新的小貓,轉眼又會被鮮血染紅,聽著奶奶一邊罵罵咧咧卻次次在隔天跑街坊鄰里,回來時雙臂總會抱一只新的幼貓。
我剛開始會難受,后來漸漸麻木了,“貓”好像存在即可,不需要一直呵護著一只,就像人一樣,有了一胎就可能想要第二胎,媽媽明明有了我們還是想要繼續生就因為我們不是男孩。
那時候爸爸還沒有能耐給媽媽建個房子,我們一大家子都住在爺爺奶奶的土房子里,我喜歡和爺爺睡在一起因為習慣,農村的孩子總是和父母親近不起來,而爺爺晚上會給我掖被角,在我吃撐半夜突然吐了一床也不會責怪我而只是擔憂原因。
雖然每年春節,爸爸媽媽會給我帶禮物,可是我好像也沒有很歡喜,因為那些東西我并沒有很需要,而且有的時候好像還是靠我努力學習換來的。只有那年,我湊到爺爺奶奶面前打開他們圍住的紙箱,有兩只活蹦亂跳的小狗瞇著眼。
一只公一只母,公的就是小黑,母的是小白,那是我和妹妹一起為它們取的名字,雖然名字很糙,但也不妨礙我們兩個小孩喜歡它們,是啊,喜歡,很奇怪的感覺,明明都是畜生,怎么到它們就不一樣了呢?
我看著它們在箱子里爬來爬去,爸爸墊好的我的舊衣服被它們壓來壓去,它們鼻頭還隱約泛著粉色。
我不敢伸手去摸,印象里“狗,是會咬人的”,我不想被咬。
但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我,它們是不一樣的,因為它們是屬于我的。
自己的,總會有特權的。
小小的我,在它們抬頭看過來時,好像已經感覺到自己對它們應該也是不一樣的。
后來時代在發展,智能手機也在村里流行,我們家也建起了新房,相冊里2014年的照片上是我踩在地基上背對鏡頭轉身,小黑迎面沖著鏡頭緊跟著我,它已經長大了許多。
至于小白,它早已不在。
談及此,我還很揪心,它倆剛長大不久,小黑就總是干嘔,農村人哪里懂什么動物也是要看病的,沒了就沒了唄。
我晚上泡腳的時候看著小黑吃不下東西卻依舊陪著我卻只能時不時干嘔一下,心里悶得慌,我好怕啊,怕哪天它就再也不能陪我了。
直到有一天早晨上學前,小白站在家門口新修的水泥路上,身下是一大灘血,我已經無法回憶到底發生什么。
小白不在了,我的記憶里只有那血跡和小白漸漸沒有起伏的軀體,那天我沒有去上學。
神奇的是,小黑突然恢復正常了。
這算一個好消息吧,沖淡了我對小白離開的悲傷。
后來,我上學小黑跟在我屁股后面、放風箏時蜻蜓滿天飛而它來追我、和童年伙伴繞著池塘意欲摘荷花時它搖著尾巴、秋收時我們一起奔跑在田埂上……
清明節,我們一家去掃墓,人員嘈雜,誰也沒有注意到它照舊跟在我們后面,直到一聲尖叫——熟悉的聲音……
小黑!
我連忙回頭,眼睛頓時瞪大,心慌不已,一輛摩托從小黑身上碾過去了!
大人們都不以為然,一邊默然開走,一邊怒喝著小黑笨!
可是它只是一條狗啊,明明它不笨的,它感覺到疼了,都不想我擔心它,飛快爬起身就往家的方向跑,我追都追不上,眨眼就看不到它了。
接下來的掃墓我一直心緒不寧,結束后急忙回去查看它的狀況。
在廚房里找到它,摸摸它,乖乖,看著它開心地沖我搖尾巴,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我輕輕抱著,它明明聰明的要死,為什么大人們總是喜歡說它笨呢?
后來我發現它確實很笨呀,我的小黑。
小孩子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就屬上學。
那天照舊回家,路過村里一戶人家門口,一位阿姨突然說:“珠珠啊,你的小黑死啊哩喲!”
“你別胡說!”我猶如晴天霹靂一般,不敢相信,很沒有禮貌地沖她大吼。
阿姨也生氣了,“你回家看看唄,看你奶是不是在煮狗肉……”
耳朵嗡嗡的,我已經無法辨別她后面說的是什么內容了,拉起妹妹的手就飛快奔回家。
遠遠地,我家上方揚起裊裊炊煙。
明明是很日常的一個畫面,此時卻是這般刺眼,熟悉的身影也沒有出現,越靠近家門我的步伐愈發沉重,冥冥之中好像已經猜中了什么。
終于還是進到廚房,闖進鼻子的是難聞的腥味。
“奶奶,鍋里的是狗肉嗎?”
話剛說出口我就驚一跳,原來我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奶奶隔著氣霧垂下眼看我,“是啊。”
兩個字瞬間把我擊垮,我發瘋一般在家里找小黑的蹤影。
沒有、沒有、哪里都沒有……
它應該在我離家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沖我跑過來的呀。
你怎么突然這么不聽話了呢小黑。
“我現在不想和你玩捉迷藏……出來吧,”我失神道,“不要嚇我。”
奶奶從廚房走到我身邊,她的身上還縈繞著那股我最不想聞到的腥味。
我輕聲說,“奶奶,小黑呢?”
一只溫暖的大掌落到我的腦袋上,奶奶的聲音也隨之落下。
“它呀,不乖,跟在你后面去學校,路上被轎車給碾死了。”
我的臉因為哭泣漲得通紅,連呼吸似乎也不能夠,奶奶看我這么傷心,嘆了一口氣,“你這么喜歡,明天再去哪里抱一只回來吧。”
聞言,我躲開她的手,頂著淚流滿面沖奶奶大聲吼,“我不要!”
“我一點都不喜歡狗,煩死了,天天跟著我,還兇家里的貓!”
“別再給我找什么狗了,一點都不乖,說過的話都不聽!”
“它們最可惡了,但凡誰對它好,它就沖誰搖尾巴!”
“我不要……我不要了,不需要……”
……
分明我因清明那天的事就明令禁止小黑再偷偷跟著我了。
可是小黑……
雖然那天鍋里的狗肉是大伯家一只因打架而被咬死的狗而不是我的小黑,后來我也再沒有養過狗。
我最討厭什么狗了,都是畜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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