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桁時拉著我起身,帶我到沙發(fā)邊,讓我拆最后的兩個盒子,我一一打開,入眼的是一件霧綠色的禮服,和一雙寶藍色的高跟鞋。聽老師說,畢業(yè)典禮前會有一個畢業(yè)舞會,需要我們穿正式些去跳舞,這兩樣?xùn)|西在我的購物車里放了很久,我一直舍不得買,沒想到他幫我買下來了。
我偶爾會有種感覺自己配不上這么美麗華貴的東西的想法,尤其是禮服,我認為一生中穿不了幾次,買了也會擱置,這樣不就浪費了嗎?可能我穿著也不會好看,畢竟身材擺在那里,更別說是我上次體驗婚禮時還適應(yīng)不了的高跟鞋了。
我一直覺得,“高跟鞋”是作為大人的一種象征,像小時候的我會偷穿媽媽的高跟鞋一樣,會想象著自己穿上它的樣子,美麗的?成熟的?
幼時的自己對大人的世界既好奇又向往,長大后才發(fā)覺,其實當大人一點意思都沒有,我甚至已經(jīng)開始無法共情幼時的自己,也正在變成我討厭的那種大人。麻木地過著重復(fù)的日子,對新鮮事物失去了主動性,以至于有時選擇要去旅游的城市,我都覺得還不如躺在家里好。
我坐在沙發(fā)上,裝著禮服的盒子放在腿上,我摸著質(zhì)感還不錯的布料,開始想象自己穿上它的模樣,陳桁時指了指我身邊的高跟鞋,問我,“要試試嗎?”
“好。”我應(yīng)聲,并不排斥穿上它,正當我準備彎腰穿上它的時候,陳桁時先我一步把鞋子拿起來,替我換上。
我翹了翹腳,有點開心地看著那雙漂亮的鞋,“知幸。”我聽見陳桁時叫我。
抬眼的那刻,我再一次看到他單膝下跪的樣子,只不過這一次不是烏龍,也不是為了給我穿鞋。陳桁時眼眸柔和,手里拿著個戒指盒,里面放著一顆透著光澤的戒指,香檳色的鉆石在戒圈上閃閃發(fā)光,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陳桁時笑了笑,又喊了我一聲,我回過神,乖巧地眨著眼睛,聽他說話,“上次體驗婚禮的時候,我本來想再次和你求婚的,可是我想著說,這樣也許太過草率,可能還會讓你有壓力,就想著再準備準備。至于為什么會在那時候拿出那枚戒指為你戴上,是因為我也同樣注重儀式感,哪怕只是體驗婚禮,我也想給你一枚專屬戒指。”
我意識到自己手上的這枚戒指,原本,應(yīng)該是他想給我求婚的時候,讓我戴上的。
“我不知道那天以后你有沒有考慮過要答應(yīng)我的求婚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你,是否有了能夠接受求婚的意愿,但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知幸,我想和你以一種全新的關(guān)系,走向我們的未來。記得小時候我們總會牽著手一起去玩,那時候大人們便會調(diào)侃,說以后我們很有可能會成為男女朋友,你下意識問我怎么想,我牽緊你的手沒說話,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我母親的朋友過生日,我邀請你陪我一起去參加,親手把手捧花交給了新娘,新娘摘了一朵送給你,你轉(zhuǎn)而送給了我,說你以后也想做我的新娘,后來又笑笑說自己是開玩笑的,可我沒有當作是玩笑。”
我還記得呢,那時候陳桁時臉都紅了,整個人別扭得要命,說他可沒答應(yīng)要娶我,我傻乎乎地“哦”了一聲,說自己是開玩笑的。人人都說童言無忌,就連我自己也覺得那句話不過是隨口一說,他卻當真了。
“這一路走來,我感觸頗深,雖然我總想著要找到你,要和你見面,但同時也會伴隨著害怕,我害怕自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害怕你忘了我,或是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人。知道你也在等著我,想和我見面,喜歡了我很多年這些事情后,我感覺自己要興奮得徹夜難眠,想靠近你,又顧及自己糟糕的家庭環(huán)境,不愿讓你離得太近。”
“我拼命打工,學(xué)習(xí)新技能,就是為了能在脫離那個人的掌控后,能在給你自由的同時,成為你的經(jīng)濟支持,”他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了兩張銀行卡,“這里是我目前為止的全部積蓄,下一次發(fā)工資的時候我也會繼續(xù)往卡里存錢,密碼是你的生日。”
他之前就想把卡給我,可我沒要,我覺得我們不需要這樣。他賺的錢,就應(yīng)該給自己花,包括我賺錢,我花錢,也是為了讓自己開心。我想此刻他這么做,大概是希望我能多管管他,他總希望我多把心思放在他那里。
我聽得心里暖洋洋的,滿心滿眼都透露著幸福和滿足,他接著說:“我很清楚你會對產(chǎn)生了濃厚感情的人有依賴性,希望他能長久地陪伴你,那藍知幸小姐,你能不能,讓我以‘未婚夫’的身份,離你所想的未來再近一點,并參與進你的未來呢?”
求婚的時候應(yīng)該說什么呢?說些感天動地的情話,在流下幸福的眼淚的時候,為求婚對象戴上戒指嗎?好像并沒有固定的環(huán)節(jié)吧,真心最重要,正如此刻,他誠懇地看著我,一直保持著舉著戒指盒的姿勢,等待我的回答。
他絲毫不怕再被拒絕,該說是我給足了他底氣還是他對自己很有自信呢?我不太明白,在那時候,我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答案——“能。”我無比堅定,我想要答應(yīng)他的求婚。
以前我只字不提未來,也不會去暢想未來,因為我認為,自己也許沒有未來,那一條黑暗又無法預(yù)料的前路,我不想走,也不敢走,我不敢想那條路上會有多少苦難等著我這個不合群的人。當我們逐漸將喜歡延伸為愛,隨著愛意越來越濃,我提起未來的時刻多了很多,好像和他一起走,我會勇敢很多。
我看著陳桁時一點一點把戒指推進我的中指,直到和那枚無名指上的戒指齊平。兩枚戒指離得很近,看上去有些突兀,我抿了抿唇,在想為了美觀,要不要把無名指上的那個摘下來,我可以把它做成吊墜掛在脖子上。但又有點舍不得,這可是除了情侶對戒外,第二枚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的戒指。
“這個,摘下來吧,當作吊墜。”陳桁時捏住我無名指上的四葉草戒指的指環(huán),轉(zhuǎn)了轉(zhuǎn),將它往上推了推,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還記得我之前給你的獎牌嗎?”
我想到滿抽屜的印著他名字的獎牌,忍不住笑了笑。陳桁時真的做到了,把那些第二第三名的獎牌,“換”成了第一名的獎牌送給我。滿抽屜都是屬于他的榮譽,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就像他給我的愛意一樣,甚至這份愛更重。這枚體驗婚禮時戴上的戒指,他也打算給我換一枚更珍貴,更正式的。
“該不會,結(jié)婚戒指,也是不一樣的款式吧?”我拉著他起身,抱住他的腰身,在他懷里蹭了蹭,笑著問他。
他跪得有點久了,以至于我突然抱住他,令他腳步有些不穩(wěn),不過他很快就穩(wěn)住了身形,緊抱住懷里的我,“是啊。”
我無奈地搖搖頭,“那設(shè)計師也太辛苦了。”
他理直氣壯地說:“她要價也不少了。”
“看來對方是熟人?”
“嗯,蘇聆佳。”
我嗤笑出聲,耳邊是他快速的心跳聲,“那佳佳要坐主桌才行。”
“行啊。哎?你這么快就想到婚禮的事了?”沒想到他反應(yīng)過來了,我意識到失言。
“不是、沒有。”我從他懷里起來,嘴硬道,“愿意答應(yīng)求婚,可不代表立馬就愿意嫁你啊,這個要另外努力的。”
他認真地盯著我,一副斗志滿滿的樣子,“好的領(lǐng)導(dǎo)!”
“哎呀!”
第二天陳桁時一早就起了,我起來的時候,他給我在桌上留了早餐,打開手機一眼就能看到他發(fā)的消息,“知幸,我去南街咖啡館和人談合作,記得先吃飯再決定下一步要干什么,別餓著。”
“嗯,知道了。”我打字發(fā)過去,想了想,又覺得是不是過于冷漠,特地選了個可愛表情包發(fā)過去,陳桁時沒有回復(fù),我也沒過多等待。
不知道陳桁時那邊什么時候結(jié)束,我也無事可做。我想著說去南街咖啡館碼碼字,等他結(jié)束一起離開去逛逛新開的生活用品店,佳佳在我出門前一刻約我,說要去奢侈品店找找靈感,我答應(yīng)下來。佳佳學(xué)習(xí)的產(chǎn)品設(shè)計專業(yè)就業(yè)方向很廣,不僅僅會設(shè)計產(chǎn)品包裝,還會設(shè)計珠寶、服裝這類的。
逛了大概一個小時,我發(fā)了個表情包敲了敲我們的聊天框,陳桁時說還沒結(jié)束。
“嘻嘻,那個,佳佳啊……”
“怎么嬉皮笑臉的?”佳佳自覺不妙,“什么事?”
我撓了撓臉緩解尷尬,勾起嘴角笑得一臉諂媚,“想不想喝咖啡?我請你。順便……去接一下我未婚夫。”
佳佳皺了皺臉,一臉“嫌棄”地瞧著我,“順序反了吧!”
那家店挺小眾的,環(huán)境也很好,我和佳佳進去后點了兩杯咖啡,側(cè)過頭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陳桁時,他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自信和沉穩(wěn),看來是談得還不錯,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抽空留了個溫柔的笑容給我。
佳佳摸了摸下巴,牽起我的手仔細端詳著那枚求婚戒指,對自己的設(shè)計滿意地點了點頭,“知幸,你實話告訴我,你的戒指是不是都能裝滿一個首飾盒了?”
“不至于不至于,”我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也就六七個,每個款式和圖案都不一樣。”
“如果你們決定結(jié)婚也需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那應(yīng)該又會多一兩個。”
“這么想想也是,畢竟每年都做情侶對戒,是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好的。”
“那結(jié)婚戒指我一定要收貴一點。”
說起這個,我好奇起來,問道:“對哦,你這么一說我也很好奇,他找你定制戒指,花了多少?”
佳佳用手指比了幾個數(shù)字,我瞪大了眼睛,心里的小算盤已經(jīng)默默把那個數(shù)敲了出來,我該夸陳桁時太會賺錢了,還是該說他很愿意為我花錢呢?居然這么貴……
不過想想,佳佳參加過國際比賽,第三年就開始接單子做首飾珠寶這些東西了,還有獨立的工作室在學(xué)校。早已經(jīng)濟獨立,隨著參加的比賽越來越多,得到的獎項數(shù)不勝數(shù),知名度也提高了。身價抬高了收費自然也不低,這已經(jīng)是正常價格了,但我就是覺得有那么一丟丟心疼,戒指我不常戴,一般都是當作吊墜戴在身上,這一個戒指,就搭上了他幾乎大半年的積蓄。
我給他發(fā)信息,說等他結(jié)束后,我要和他就下一枚意義重大的戒指的事情討論一下。我側(cè)頭看他,正巧他剛看完信息,抬眼看向我,對方似乎也是在回消息,他垂眸按了幾下手機,我手上的手機隨之振動起來,他給我打了個電話。
“喂,知幸,怎么了?”
“喂,未婚夫先生,關(guān)于婚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給我買最便宜的就好。”
佳佳托臉盯著我看,一副寵溺的樣子。我看她一眼,轉(zhuǎn)而看向陳桁時,他不解地對我眨了眨眼睛。
“是對我有什么不滿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有些錢你存下來留給自己更好。”
陳桁時對對面的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知道價格了?沒關(guān)系,戒指的事,不是小事。我說過的,我也注重儀式感,你不用覺得有負擔,如果一定要給我點什么,多親親我抱抱我就好了,你的溫柔和耐心于我而言也是無價的。”
“可是……”我咬著唇瓣,小聲說,“這些都算不上什么……”
“都是實質(zhì)性的,怎么不算?如果沒有你及時調(diào)節(jié)我的心情,沒有你一次次的支持,我都不知道被壓垮幾次了,知幸,掙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我自己對外物的需求不高,花在對我來說重要的人身上,我覺得不可惜。”
我想起陳桁時提到說,蔡阿姨想考駕照,之前一直都找不到機會,他一掙錢,就給蔡阿姨報了駕校,還給她買了輛適合她開的車。他的能力很強,做什么都很有天分,從上了大學(xué)后,我們都不再手心向上,從不固定的兼職做起,慢慢地攢了很多錢,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回饋給了父母些什么。
想來他也是這么想的,我可以說不要,但有的東西,他覺得是一定要備齊,要給我的。
“那你的那枚戒指,我也要出錢為你定制。”
“好。”
電話還沒掛斷,我就看到他對面的人轉(zhuǎn)過頭來,我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作何反應(yīng),我聽見對方問他,“那個……是你女朋友嗎?陳先生。”
“不是,”他低頭笑了笑,支起手握拳撐著下巴看我,有意無意地轉(zhuǎn)動昨夜交換呼吸時,讓我?guī)退麖臒o名指換到中指的那枚戒指,正式地介紹我的身份,“那位拿著手機的小姐叫藍知幸,是一名頗有名氣的小說作者。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未婚妻。”
我遲鈍地點了點頭,微微笑著打招呼,看見對方回過頭,我才松了口氣,之后又聽見對方說:“藍小姐看上去就很有文學(xué)素養(yǎng)的樣子,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藝術(shù)生呢?那么漂亮大方,特別有氣質(zhì)。”
陳桁時對我勾了勾手指,我咬了下唇,讓他收斂一點,他面不改色地夸我,“張總看人真準,知幸之前學(xué)過鋼琴,的確會彈不少曲目。”
他剛說完,那個什么“張總”又轉(zhuǎn)過來看我一眼,我趕緊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他這么夸我,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你別捧我啊,哪里不少……那分明是超級少!難的不彈簡單的也彈不會。”
“我很快結(jié)束,等我回家。”陳桁時的話語里,是難掩的笑意。
我努了努嘴,“知道啦!陳先生。”
他挑了下眉,歪了點頭隔空挑逗我,“不叫未婚夫了?”
我冷笑了兩聲,警告道:“你再這樣,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投降。”他說完便舉起另一只手,一副“投降”狀。
“今晚沒有親親了。”我放了句狠話,掛了電話,沒再看他。
佳佳抬手挑了下我的下巴,“誰家的小嬌妻?”
“啊走開啦!”我撥下她的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快喝你的咖啡。”
六歲的藍知幸大概怎么都沒有想到,陳桁時會再一次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里。就像十七歲的藍知幸也沒有想到,陳桁時居然暗戀了自己很久,還會鍥而不舍地追自己那么久,不是天降打敗竹馬,也沒有什么高嶺之花掉下神壇,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的童話故事情節(jié)。
我們就像兩塊被世界剩下的拼圖,不管怎樣融入世界,都無法成型,都始終缺少著什么。最初我以為自己是缺少了自由,缺少了一份敢愛敢恨的勇氣,直到我們拼在一起,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一路上都在顧著丟棄東西,把真實的自己留在了過去。
而他一路跟隨著我,拾起了過去的我的碎片,用愛意拼湊了起來,還給了我。所以事實上,真正代表過去的是我,是不曾忘記他的我,是始終躲藏在寂靜黑夜里的我,代表未來的是他,是想著我一步步往前,牽起我的手走向未來的他。
我們之間還有很多故事,無法在這里一一說完,感謝看到這里的你們。其實我在人生中也常常碰壁,花了很多精力寫的小說一次次被拒,各方各面的壓力堆積,也時常壓得我喘不過氣。即便這樣,我仍在大量有創(chuàng)意的小說題材不斷涌現(xiàn)出來,有更多好的作品進入大眾視野的現(xiàn)在,寫著自己想寫的平淡小故事。
愿和我一樣不那么堅強,又時常會因為沮喪低頭,因為尷尬手足無措的人,能夠獲得更多的勇氣,能夠在生活中感受到更多的溫暖。愿春天綠樹常青,愿夏天灼陽永耀,愿秋天楓葉存意,愿冬天臘梅迎春。愿世界上的你我,時刻有好運相隨,事事皆如意,歲歲常歡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