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歆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外面逐漸亮起來的天色，說道:“懷禮的媽媽現在在醫院，情況不太好，他爸在家里，有一些親戚陪著，我昨天半夜才到家，待會兒呢，我要去一趟警察局，今天肯定有很多事要忙。“

“你不難過嗎？“付清抬起頭，茫然的看著夏歆，喃喃的問道。

聽到付清的話，夏歆緊緊攥著大腿的雙手又加重了兩分，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付清，“付清，我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好幾個電話，有警察的，也有親戚朋友的，他們傳遞給我信息只有一個，那就是懷禮是被人殺死的，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得抓到兇手，可我們做不到，我們只是普通人，能做的只有配合警方調查，所以呢，我得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后吃點東西，然后盡快趕到警察局，懷禮的現在還躺在太平間里，我還想最后再看他一眼，我還要趕回醫院，照看一下他的父母，我還得跟公司請假，告訴他們我這里發生了什么事，付清，我現在沒有辦法抽出時間和精力來照顧你，你能先照顧好自己嗎？“

付清點點頭，隨后又猛然搖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可你現在的狀態……“夏歆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我沒事。“付清抹了抹臉，深深呼出一口氣，冷靜了一下道:“我是在懷禮死前最后一個見到他的人，昨天警察就留下我問了我很多事，今天他們應該也要見我，我們一起去。“

“行。“夏歆點點頭，緩緩站起身來，“那我先去收拾一下，然后咱們吃個早飯，再去警察局。“

說完，夏歆轉身離開，匆匆上了樓。

“季哥。“季知行剛走到警局大院的門口，就被同一隊的小年輕叫住，“死者的妻子來了，在里面等你。“

小年輕叫卓修，剛從警校畢業，臉上還帶著稚嫩的嬰兒肥，一雙眼睛里一閃一閃的亮著光，看起來很是興奮，畢竟剛一分配，就遇到兇殺案，這小伙子從昨天開始就有一種天降大任于斯人也，那種自己是天命之人是命定之英雄的自豪感顯而易見。

季知行能理解他的興奮，但理解不了他那種跟金毛狗一樣的亦步亦趨的黏人性格，他已經是參加好幾年工作的人了，積累了很多經驗，但也積攢了很多疲累，他可不希望發生什么兇殺案，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每天都無所事事才好，所以季知行很是沒好氣的瞪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一眼，“來就來了，你跑那么溜干什么？“

卓修似乎感覺到了前輩的嫌棄，稍稍收斂了一點笑容，有些扭捏的道，“來的不止是她，昨天那個男的也來了。“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隊長說讓我跟著你調查，我能負責詢問死者的妻子嗎？“

“不行，你負責記錄。“季知行毫不留情的回絕了他。

“哦，“卓修肉眼可以的萎靡了下去。

“人呢？“

“在大廳。“

季知行跟卓修到了大廳，看到了夏歆和付清，因為昨天有見過死者家屬的經歷，季知行還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同樣悲痛欲絕歇斯底里的女人，但是看到夏歆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想錯了。

女人的臉上有些疲憊，眼圈也有些紅腫，整個人有些哀傷的氣息，跟季知行握手打招呼的時候，手掌有些微微顫抖，聲音也有些沙啞，但是還好，還能清晰的表達語言，理智也很正常，看來今天應該能正常的開展調查，季知行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昨天真是一團亂，面對死者父母的時候，別說能問出什么線索來了，光是安撫他們就廢了很大勁。

“我叫季知行，這是卓修！我們是負責調查你丈夫這個案件的警察。“季知行先是簡單的跟夏歆做了自我介紹，問她昨天什么時候回來的，家里情況怎么樣之后，便帶著她去了市醫院，宋懷禮的尸體現在正躺在那里的太平間里。

“我們昨天進行了尸檢，死亡原因是窒息，是有人在背后用繩子之類的東西勒住了他的脖子，死亡時間是0點到三點之間，凌晨的時候，有人在路上跑步，發現了你丈夫的尸體。“來到醫院后，幾個人前往太平間，季知行讓夏歆做好心理準備。

法醫領著他們進入一個小房間，慘白的燈光下，一張覆蓋著人體的白布被緩緩揭開，在看清臉的那一刻，夏歆才確定，自己的丈夫，是真的死了。

宋懷禮猶如一條被冷凍起來的白肉一樣，昔日英俊的臉上此時泛著死人才有的青灰色，脖子上的勒痕已經發黑變紫。如同一只猙獰的蜈蚣一樣攀附在他的肉體上。

夏歆踉蹌了一下，身旁的付清趕忙扶住她。

“帶她去外面休息一下吧。“季知行將白布重新蓋上去，示意卓修把夏歆帶到另一個房間去。

一杯熱水捧在夏歆的手心里，但即使這樣，熱水的溫度依舊傳遞不到她的手心，溫熱的天氣里，她的手卻涼的嚇人，渾身微微顫抖，仿佛今天不是暖陽春日，而是寒冬臘月。

季知行和卓修在等她平靜下來，夏歆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她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強壓住內心的情緒，抬頭看向季知行，“季警官，我沒事，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季知行抬眼看了看付清，付清明白過來，“那我回避一下。“

房門被關上，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卓修拿出紙筆坐在一旁，季知行開口道:“這個付清，我們昨天跟他談過，他是最后一個見到你丈夫還活著的人，他平時跟你丈夫關系怎么樣？“

“關系？“夏歆睫毛顫了顫，很快做出來回答，“挺好的啊，他們是高中同學，平時關系還不錯，付清也經常來我家里吃飯，他們還合伙開了一間酒吧，就是最近，懷禮不想再經營那間酒吧了，說要撤股，所以他們兩個人最近應該起了一些爭執，但這些都是小事，懷禮不在乎那點股份的，我聽懷禮說過，他不要那些錢，把酒吧經營權都給付清也行。“

“這么大方？“季知行笑了笑，“既然這樣，那還有什么必要起爭執呢？“

“呃……“夏歆一時有些語塞。

“你當時跟你丈夫通過電話是嗎？說了什么？“季知行轉移了話題。

“沒說什么，他就是問我什么時候回去，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當時我在山里，信號不好，只通了大概兩分多鐘，就掛斷了。“

“沒說別的？“

夏歆垂下了頭。

季知行輕微的嘆了一口氣，“夏女士，看的出來，你也是真的想配合我們，可是你不說實話，殺害你丈夫的兇手就多逃脫一段時間，他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消除證據，甚至潛逃，所以你知道什么，就如實說，好吧？“

夏歆沉默了一下，轉頭看了看門口，隨后又看向季知行，低下頭，臉上的表情晦暗莫名，最后，她似乎下定了決心，“就算我不說，你們遲早也會知道的，而且你們查出來的，可能比我知道的還要多。“說到這里，她長舒了一口氣，突然笑了一下，那種笑，有些凄涼，有些無奈，她繼續說道:“我丈夫死之前，的確給我打了一通電話，但是那個電話，不是他撥過來的，是付清給我打過來的，當時我聽到他的聲音，還有些奇怪，以為是懷禮出了什么事，但是付清跟我說，他希望我跟懷禮離婚，如果我能離婚，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但是他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懷禮奪過去了。“

聽到這里，卓修一頭霧水，他敲了敲筆，忍不住插嘴道:“付清要求你跟你丈夫離婚？為什么啊？付清是不是喜歡你？“

季知行瞪了他一眼，卓修悻悻的縮回了脖子。

倒是夏歆似乎被他的話給逗樂了，一絲苦澀又有些嘲諷的的笑容浮現在她臉上，夏歆搖搖頭，“他不喜歡我，他喜歡我丈夫。“

卓修的臉一下子綠了，季知行倒是不為所動，臉上一直是波瀾不驚的表情，他點了點頭，示意夏歆繼續說。

“嗯……，其實，大概在一年多以前，我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但是當時，我還以為我丈夫是跟外面的某個女人發生了什么關系，后來，還是付清找到我，跟我坦白了他跟懷禮的關系，說實話，我剛知道的時候，跟那個小哥一樣，也是不敢相信的。“她看了看卓修，臉上的無奈和心酸盡顯無疑。

“你們結婚多久了？“

“今年二月份，剛過了第五年的結婚紀念日。“

“哇，也就是說第四年的時候你才發現你老公出軌啊，你反應也太遲鈍了吧，不都說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福爾摩斯嗎？“一旁的卓修又插嘴道。

季知行又轉頭瞪了他一眼，卓修這次學聰明了，不去看他。

“我老公對我特別好，追求我的時候，包括結婚之后，對我都特別的包容和體貼，除了跟付清走的近一點，根本沒有任何可疑的舉動，他跟除了我以外的女人保持距離，每天下班按時回家，給我帶花帶禮物，我流產以后，我媽也去世了，我又患上了抑郁癥，是他在這期間一直悉心照料我，我提出的要求也都盡可能的滿足我，甚至他的媽媽每次想要為難我的時候，也是他站出來護著我，這怎么讓我發現他不對勁呢？“

“那付清找你，你老公知道嗎？“季知行繼續問道。

夏歆搖搖頭，“一開始是不知道的，不過后來也知道了，付清私下找到我，跟我說，我老公曾經在結婚之前承諾過給他，只要我生下孩子，就跟我離婚，但是我們一直沒有孩子，付清認為就是因為這樣，我老公才沒能跟我離婚，他從那個時候起，就一直來我家里，想要借此給我老公施加壓力。我一開始的時候，也很崩潰，也提出過離婚，可我丈夫不同意，他說他會解決好，他要選擇我，跟我在一起，他會跟付清劃清界限，只是需要一段時間，所以讓我忍耐一下。“

“在這之后，付清就一直跟你丈夫起沖突是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從那之后，我老公就盡量避免付清出現在我面前，即使付清來我家里，他也會把付清帶出去，至于他們是怎么交涉的，交涉過程中有沒有起沖突，我真的不知道。“夏歆說完，看向季知行，有些猶豫的問道:“季警官，你們是在懷疑付清是殺害我丈夫的兇手嗎？“

“你不懷疑他嗎？“季知行盯著夏歆，反問道，“你討厭付清嗎？“

夏歆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他有些可憐，他和我解釋他跟我丈夫關系的時候，我發現我才是那個第三者，我的丈夫欺騙了我，后來又欺騙了他，總覺得這不是他的錯，他很愛懷禮，不會殺了他的。“

“自古以來因愛生恨而殺人的不在少數，你這么信任付清？“

夏歆垂下頭，“不是，我只是覺得，如果他是殺人兇手的話，你們就不會把我叫來這里詢問，而是早就把付清逮捕起來了，他現在還能自由活動，也就代表，你們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了我的丈夫，不是嗎？“

季知行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又緩緩吐出來，點點頭，“確實沒證據，在你丈夫離開酒吧后，他一直坐在吧臺里，有監控拍到他，還有員工給他證明。“說到這里，季知行的身體微微前傾，看向夏歆，問道:“夏女士，你恨自己的丈夫嗎？他騙了你，從一開始就在騙你，你心里就沒一點怨氣嗎？“

這個問題問的實在有些尖銳，現在只是普通的詢問調查，并不是審訊，一旁的卓修都有些驚訝的瞄了一眼季知行。

夏歆微微抬起頭，看著季知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也是嫌疑人，對嗎？“

季知行的嘴角也扯出一抹笑意，“我發現你是個聰明人，所以咱們沒必要繞彎子，你丈夫身上和車上的財物都沒有損失，頸骨幾乎被勒斷了，這是典型的仇殺，泄憤。我的同事現在正在往其他的地方調查，去查那些跟你丈夫有過沖突的人。可是現在在我面前，恰恰是你跟付清，是兩個有充足動機去殺害他的人，你也知道，一般受害者身邊最親密的人，是兇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夏歆點點頭，臉上并沒有被懷疑的憤怒和不滿，她很平靜的道:“確實，從古到今，殺妻殺夫都是一直發生的事情，從來沒斷絕過，丈夫死了，最先懷疑的就應該是妻子，潘金蓮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了。“

“沒有沒有，“季知行搖著頭否認道:“雖然我見到你的時間比較短，但我可以肯定，你跟潘金蓮不一樣，你沒她那么蠢，別拿那種人跟自己比。“說完，季知行轉回到正題，“那夏女士，我想問，你是什么時候離開深圳的？“

“四月二十九號，我要回老家，那里算是個旅游景點，經常有登山者去，我怕到了五一那天人多，所以提前去了兩天。“夏歆把自己老家的地址，還有當時自己入住的旅館都告訴了面前兩人，卓修記錄了下來。“回來的話，就是在昨天半夜了，這期間我一直都在山東。“

“我聽你的鄰居說，四月二十五號的時候，你遭受過一次襲擊？你認識襲擊你的那個人嗎？“

鄰居？是琳姐吧，夏歆心里琢磨了一下，點點頭，“我沒看清他的臉，是個男人，個子挺高，體型也蠻壯的，不過他并沒有傷到我。“

“當時為什么不報警？“

夏歆微微搖頭，“我當時是打算報警的，可是我老公不讓，他說那是他公司的員工，跟公司有點經濟上的糾紛，他自己來處理，我就聽了他的。“

季知行跟卓修使了個眼色，卓修走出去，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又回來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