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棺表面的銅綠在燭火下泛起漣漪,那些凹凸不平的銹跡竟組成河圖洛書的圖案。我攥著墨斗線的手心沁出冷汗,棺蓋縫隙里滲出的黑水正在地面畫出北斗七星。
“天樞貪狼,主禍。“我默念《玄樞經》里的破煞訣,將三枚浸過雄雞血的銅錢壓在搖光位。銅錢剛落定,地窖四角的鎮魂鈴突然無風自動,鈴舌撞擊的節奏與我的心跳逐漸重合。
棺蓋轟然滑開,腐臭味里混著奇異的檀香。躺在五色土上的尸體穿著前朝官服,補子上繡的獬豸卻生了張人臉。最駭人的是尸身胸口插著七根青銅樁,排列方式與滹沱河巨黿背上的鎮物一模一樣。
“子午鎖魂釘。“我喉嚨發緊。這種邪術要把活人釘在龍脈節點,用怨氣滋養風水局。但當我想起殘經里的記載時,突然發現異?!驹撫斣陔醒ǖ闹鳂?,竟偏了三寸扎進尸體的左胸。
懷里的玉蟬突然開始高頻震動,尸體的官服瞬間化作飛灰。暴露出的皮膚上布滿會蠕動的刺青,仔細看竟是無數微縮的星圖在流轉。墨斗線不受控制地纏上尸體右臂,浸過尸油的絲線在接觸到刺青時迸出火花。
“不對,這是陽葬陰樞局!“我猛地想起瘸腿李脖頸的孔洞,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北斗七星葬本該頭枕天璇腳踏搖光,可這具尸體卻是倒立著被封在棺中。那些看似鎮煞的青銅樁,實則是將地脈陰氣灌入尸體的導管。
五色土突然塌陷,露出下方九層堆疊的龜甲。每片龜甲都刻著生辰八字,最早的年號竟是嘉靖二十七年。當玉蟬的光斑掃過最底層的龜甲時,尸體的眼瞼突然顫動,青銅樁上的銅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我抄起備好的黑驢蹄子塞進尸口,卻聽見“咔嚓“脆響。尸體的獠牙咬碎了蹄骨,暗紅的血從嘴角溢出,在五色土上畫出朵九瓣菊花。地窖頂棚的星圖開始錯位,原本的北斗七星竟扭曲成東洋十六瓣菊紋。
“起尸了!“我扯動墨斗線想封住尸身,那些浸過尸油的絲線卻齊齊崩斷。尸體直挺挺立起時,胸口的青銅樁自動旋出,帶出的腐肉里竟爬滿銀白色蜈蚣。玉蟬在此刻發出裂帛之音,蟬翼縫隙里射出血光,將蜈蚣釘在棺槨上。
尸體喉嚨里發出鐵片摩擦般的嘶吼,官靴踏碎的龜甲中升起黑霧。霧氣里浮現出三十六個模糊人影,每人手中都握著半截鎖鏈——正是昨夜井底見過的銅鈴手腕。我想起殘經里“陰兵借道“的記載,咬破中指在眉心畫出敕令。
黑霧突然凝成水珠砸落,地窖瞬間變成水牢。銅棺在水流沖擊下浮現出暗紋,那分明是幅用殄文標注的堪輿圖。尸體踩著禹步逼近,官服補子上的人臉獬豸突然開口:“金雁南飛,該還債了?!?
冰涼的手指掐住脖頸的瞬間,我袖袋里的康熙通寶突然發燙。其中一枚錢幣彈射而起,精準嵌入尸體缺失的右眼窩。腐敗的眼球在銅錢嵌入后迅速重生,瞳孔里映出我背后逐漸清晰的虛影——爹正手持羅盤站在滹沱河鎖龍樁上。
尸體如遭雷擊般僵直,我趁機將玉蟬拍進它口中。蟬腹的金液順著喉管流下,那些青銅樁留下的孔洞開始涌出金沙。當第七粒金砂落地時,整個地窖的星圖突然倒轉,北斗七星的勺柄直指東北方的銅棺。
棺底的河洛圖紋開始流動,尸體在金光中重新躺回原位。插回青銅樁的瞬間,我注意到每根樁底都刻著雙魚印記——這是金雁門嫡傳弟子的標記。父親失蹤前佩帶的煙袋上,就有同樣的紋飾。
地窖突然劇烈震動,堆疊的龜甲自動拼合成完整的地圖。玉蟬從尸體口中飛出,帶著血絲黏在東北角的墻壁上。墻面剝落后露出暗格,里面端端正正擺著個紫檀木匣,匣面七星鎖的排列與玉蟬裂痕完全吻合。
開匣的瞬間,整座胭脂鋪響起百鬼哭嚎。躺在紅綢上的不是寶物,而是半截焦黑的指骨——指節處套著的翡翠戒指,正是我娘下葬時戴的那枚。
匣底突然滲出鮮血,在紅綢上寫出八個殄文:天罡移位,地煞噬主。指骨毫無征兆地跳起,翡翠戒指閃過幽光,我右手中指突然出現道血痕,傷口形狀與指骨完全契合。
地面龜甲突然炸裂,九道水柱沖破地窖。在即將被激流卷走的剎那,銅棺中伸出布滿尸斑的手抓住我的衣領。尸體不知何時變成了爹的模樣,他殘缺的嘴唇開合著,將玉蟬塞回我手中。
“去長白山......找青銅門......“水浪吞沒最后的話語時,我瞥見他后頸浮現的九瓣菊紋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