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號街的梆子聲在濃霧里發悶。我數著青石板上的銅錢印往前走,玉蟬在掌心燙得像塊火炭。第三次經過那棵歪脖子槐樹時,終于聽見細微的機括轉動聲。
胭脂鋪的匾額突然翻轉,露出背面血淋淋的“當“字。門縫里滲出的胭脂香突然混進一縷甜膩的桂花味,我屏住呼吸的瞬間,四個穿紅肚兜的紙扎娃娃從屋檐垂落,慘白的小手抓著我的衣擺蕩秋千。
銅錢撒出去的剎那,紙娃娃突然發出嬰啼。康熙通寶在空中組成個殘缺的八卦陣,紙人遇錢即燃,青煙里浮現出扭曲的人臉。鋪門轟然洞開,八仙桌旁正在對鏡描眉的婦人頭也不回,鏡子里卻映出張長滿鱗片的臉。
“北雁南飛,金不換。“我把玉蟬按在桌面的血漬上,那是出城前用殘經夾頁的符紙拓下的暗號。婦人描眉的手突然僵住,金簪在眉心戳出個血洞,一條碧綠小蛇從傷口鉆出,盤在玉蟬上吐信子。
小蛇的豎瞳突然收縮,蟬腹的金液被吸食一空。婦人臉上的鱗片開始剝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尸斑。“過路費。“她張開嘴,喉嚨里竟傳出男童的聲音。妝奩盒自動彈開,里面堆滿正在蠕動的翡翠耳墜。
我捻起三根頭發投入盒中——這是《玄樞經》里記載的“發鏢“,憋寶人用自身精血之物做抵押。頭發剛落進翡翠堆,那些耳墜突然變成活蜈蚣,將發絲拖進盒底暗格。
婦人脖頸突然伸長三尺,蛇信子卷著我的耳朵拉到面前:“地窖第三口棺,開不得。“她瞳孔里浮現出北斗七星,其中天樞星的位置正在滲血。還想細看時,鋪子后院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
跟著小蛇穿過三道暗門,腐臭味越來越重。地窖入口貼著張褪色的黃符,朱砂畫的敕令被水汽暈開,像是一張哭臉。掀開符紙的瞬間,懷里的墨斗線突然自動彈出,在石階上繃出七道凹痕。
地窖正中擺著七口烏木棺,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每口棺材都用浸過黑狗血的麻繩捆著,繩結處別著生銹的八卦鏡。小蛇游到搖光位的棺材上盤成圈,鱗片摩擦聲與某個頻率的滴水聲漸漸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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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鬼市(下)**
棺材蓋移開的瞬間,地窖突然響起鎖鏈繃斷的巨響。墨斗線在掌心勒出血痕,我這才發現七口棺材底部竟用鐵鏈連成星圖,而本該放著尸體的棺內,整整齊齊碼著三十六塊帶血的羅盤。
“天地顛倒,生死錯位。“耳邊突然響起爹的聲音,這是去年他帶我看“陰陽枕“時說的切口。我咬牙將玉蟬按在羅盤中央的凹槽里,蟬翼突然張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齒輪。
羅盤開始瘋狂旋轉,血珠從玉蟬裂縫濺到天花板上。那些血滴竟懸在半空組成河圖洛書的圖案,地窖四壁同時浮現出熒光壁畫——明朝官兵正在將活人封進青銅樁,樁頂刻著和滹沱河巨黿頸圈相同的梵文。
最駭人的是壁畫角落的落款:九瓣菊紋印。這分明是東洋九菊一派的標記,可落款時間分明寫著“永樂十八年“!
棺底突然塌陷,我墜進冰冷的水中。無數蒼白的手臂從水底伸出,每只手腕都系著刻星圖的銅鈴。玉蟬發出蜂鳴,那些銅鈴突然調轉方向指向東北方。憋著氣潛游二十余丈后,頭頂終于出現微光。
爬出井口的剎那,懷里的殘經突然發燙。展開泛黃的紙頁,原本空白處浮現出血色地圖,標著“金雁門“的位置正在滲出金液。身后井中傳來鎖鏈晃動聲,回頭望去,井沿的青苔上赫然印著個濕漉漉的孩童掌印。
晨霧中傳來打更聲,我這才發現已經站在保定城外。官道旁的老槐樹上釘著張人皮路引,看眉眼竟是昨夜渡船的老艄公。人皮的左手攥著半枚康熙通寶,背面沾著墨斗線的尸油。
殘經上的血圖突然開始移動,金液流向百里外的太行山。我把人皮路引塞進貼身的油布包,突然摸到內側用朱砂寫的八個字:“九棺現世,七星歸位“。
馬蹄聲從霧中逼近,鏢旗上繡著的九瓣菊花刺痛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