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唯一律法
- 沒錢玩什么魔法
- 流浪的魔法帽
- 4985字
- 2025-03-05 23:40:20
阿塔肯納,赫姆行省,熱弗薩海濱之城。
夜已深。
林樹與小阿加頓一起,尋租了一處三層獨棟閑置宅院,供眾人歇腳。
最短租期也要租一年,租金四百魔晶,但林樹巴不得多花些魔晶,所以并未過多討價還價。
“所以,在阿塔肯納,最大的規矩只有一條,魔晶就是一切。”林樹聽完所有人的講述,總結道。
沒人在意你來自何方,有何過往。
付錢、交貨,便是真理。
房產可以買,魔藥可以買,入學資格可以買,身份戶籍可以買,禁術禁藥可以買。
“這簡直太好了。”小阿加頓長舒了一口氣。
先前,眾人的擔心都停留在難以融入阿塔肯納,可能會被本地人歧視、舉報等風險,但從盧浦卡等人帶回的信息來看,這并不是什么問題。
“好什么好。”林樹的眼神逐漸變得凝重:
“法律法規呢?治安警署呢?公證、監管、稅務、市政呢?別說忘記打聽了。”
“我們當然問了,他們都說沒有這些東西,只有唯一一條規矩,城里殺人償命。”
盧浦卡感到委屈,他自然不可能漏掉這些東西,但無論是賣魔藥的攤販,還是賣食物的老奶奶,都強調,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天上的蒸汽機械鳥,只會執行‘清除致人死亡者’這一條命令,其余一切都不管。所有人都是這么告訴我們的,應該可信。”羅蘭德兩兄弟中的弟弟,補充了一句。
“據說,很多年前,阿塔肯納就連這一條律法也沒有,但有一位精通人體煉成的賢者為了某些魔法研究殺了太多人,被殺者無法有效反抗,嚴重影響了經濟運行,所以不許殺人就作為鐵律確定了下來。”亞諾·安格爾德補充道。
“搶劫呢?偷盜呢?欺詐呢?”林樹皺眉問道。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他們說,各憑本事。”盧浦卡答道:
“有些強大者喜愛專門盯著有惡劣行徑的人欺凌;有公開的惡劣行徑后會影響其他人的交易意愿,買東西賣東西都不會很順利;如果有惹眾怒極惡劣行徑的,一生都無法正常賺取魔晶,也不可能通過正常途徑與價格買到任何東西,只能去地下市場,魔晶花完了就只能去賣身體、血肉、器官,最終餓死,或者離開這個國度。
“但這些規矩,全都是習慣,而非律法,阿塔肯納人不喜歡律法。”
這下,這群孩子們終于涌現出了詫異,感覺到了格格不入:
“為什么不喜歡律法?他們難道不會覺得不安全么?”
盧浦卡補充道:
“他們說,律法意味著,有某些人獲得了權力站在了每個人頭頂,他們絕不接受。所以,這唯一一條律法,都只能由自動蒸汽機械鳥來執行,不能是治安隊或者任何人。”
難以理解……林樹簡直不敢相信,這么一個地方,能穩定存在幾百年。
“對了,還有一點,人,以及人命,都是可以買賣的。”名為柯林斯的女孩開口說道。
“不是要償命么?”小阿加頓不可思議問道。
既是對這件事本身感到不可思議,也是感覺這與剛才殺人償命的規則相矛盾。
“我在黑市看見……”她說到一半,似乎回想起極為惡心的畫面,立刻干嘔了幾聲,隨后斟酌語言道:
“有人主動賣出自己的,生命處置權,那種情況不受這一律法管束,算作自殺。”
這一瞬,這些孩童們或多或少都感到一陣惡寒涌起。
什么都可以用魔晶買。
這句話絕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美好。
“包括魔法力量,也可以買。”羅蘭德兩兄弟中的哥哥接話道:
“父親曾隱約告訴我,阿塔肯納可以買別人的大腦,做記憶移植手術,只要你們買得起魔導師的大腦,那你就能掌握那位魔導師生前所有的魔法經驗。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大腦要怎么買……”
柯林斯若有所思道:“黑市里,確實有賣大腦的,我還以為那是魔法材料。”
林樹閉上了眼睛,消化著這些打聽到的消息,最終詢問道:
“城里殺人償命的意思是,只有城里殺人償命?城外呢?”
最先提供這條信息的盧浦卡一下愣住,他此前在詢問時根本沒考慮到這一點,唯一律法只有一條,已經讓他足夠驚訝,根本沒注意到這一條限定詞。
“我猜,城外大概是,各憑本事。”小阿加頓低聲開口。
完全沒有任何規則約束的國度,這便是夏莉眼中的圣地么?
即便以林樹的心智,此刻望向門口,都感覺門外充滿了無盡危險,踏出房門或許都要先進行一番心理建設。
即便囂張狂妄的小阿加頓,此時也安靜了下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嘴里吐出的話語。
“你在害怕?”雷蒙德的聲音在林樹腦中響起。
老人勸慰道:
“你看窗外那些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可怕么?
“獵手不怕夜色,因為獵手可以以夜色為遮掩;獵物,獵物也有不怕夜色的,夜色也同樣為他們遮掩。
“夜色是公平的。”
“我很驚訝,這樣的國度還有這么多活人。”林樹輕輕搖頭嘆氣。
他終究還是習慣于規則的,至少,應該存在一些人倫底線,但這里,似乎真的什么都沒有。
“呵呵,一切規則都只是弱小者的幻覺,我倒是更喜歡阿塔肯納一點。”
雷蒙德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他說的,其實也有道理,坎特拉王國的賽勒城有規矩,有統治,有法律,又如何呢?
如果只是定義了罪,卻既不能阻止罪,也無法懲罰罪,那罪也就失去了意義,變成廢文一句,廢紙一張。
“坎特拉王國打阿塔肯納,打不贏。”林樹給出了一個看似完全不相關的結論。
“哦?”雷蒙德似乎來了點興趣。
一眾小孩也抬頭望向林樹,不明白話題為什么突然發生了跳躍。
“強者制定規則,規則有利于強者。
“坎特拉王國的律法,反應了王國頂層頂尖力量之間的牽制,互相制約,企圖平衡。
“阿塔肯納敢只制定唯一律法,說明它的頂尖力量們幾乎徹底一心,自上而下的利益近乎完全統一,上邊愉快吃掉下邊,無爭無搶無反抗,說明下層對上層毫無‘拉攏’價值,也無給予權力的必要。”
林樹分析道。
社會規則,反應了一個社會長久以來的博弈平衡,能處在某個穩定狀態里,必然可以得出這個狀態里矛盾相對較小,有力量塑造社會的人得到了足夠的利益。
“明明他們都說阿塔肯納是絕對的自由,但這么一說,卻像是,絕對的奴役?”亞諾皺了皺眉,感覺林樹說的有幾分道理。
但這些道理,就像酒桌上的吹噓者對大事的討論,缺乏對當下局面的指導意義。
知道了上層情況又如何呢?眼前的事情該難還是難。
“越是自由,越是利好強大者……算了,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林樹嘆了口氣,他想套用自己上輩子的見聞,但又感覺自身對頂級魔法師【賢者】,究竟能強到什么程度缺乏概念,這些推演或許毫無意義,只是空想。
但,總有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心頭,阿塔肯納國度的頂層,肯定不止一個賢者,不同人之間的利益真的能做到完全一致?絲毫沒有相互牽制?沒有留下半點爭取利益的縫隙?
這怎么可能呢?
要么,阿塔肯納存在一位“絕對統治者”,真正的絕對統治,遠超所有可以想象的獨裁概念,個人意志貫穿一切。
要么,阿塔肯納面臨著“恐怖敵人”,外部壓力將頂層所有意志壓在了一起,逼迫他們做到絕對團結。
除此之外,林樹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所以,我們也要變得強大。”亞諾替林樹鼓舞眾人道:“無論是復仇,還是活下去,都需要變得更強大才行。”
“阿塔肯納的學制和我們原本的學制幾乎一致,初級、中級、高級魔法學院,然后是研究院,魔法士的等級考試、學習內容也差不太多。”柯林斯說道。
“這肯定啊,這些東西本來就是阿塔肯納傳過來的。”小阿加頓白了對方一眼。
隨后,他小心靠向林樹,征求意見道:“至少要成為魔導師,才能透露有關復仇的信息。”
小阿加頓的想法很簡單,他看出林樹想要“統領”這群孩子,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他已經想清楚,這并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團結在一起比分散開讓人安心得多,而他也可以想辦法成為“被統領者”中地位較高的。
秩序就是如此一步一步形成的。
“可以。”林樹點了點頭。
給他們一個目標,也是好事。
柯林斯提醒道:
“熱弗薩城有四所初級魔法學院,但本地人告訴我,魔法學院里不提供教學服務,只賣場地、租書本、賣魔法材料和藥水,以及每年固定的時間舉辦等級測試。
“我問有沒有老師,他說阿塔肯納不存在‘老師’這個詞語。”
“又是各憑本事?”林樹挑了挑眉。
今夜,他聽這個詞都聽得耳朵起繭了。
“自學,或者花魔晶雇傭家庭私教。”柯林斯點了點頭。
“這非常有利于經濟發展。”林樹無奈嘆了口氣。
他也察覺到了這其中隱藏的麻煩,請人來教孩子,對方顯然至少得是中級甚至高級魔法士,如果家中沒有對應實力的人監督,再搭配上阿塔肯納僅有一條律法,不亞于請狼入室。
能請私教,家中必然存在與私教同等級的家長,否則走不通。
雖然自己勉強也能算魔導師級別的戰斗力,但暴露特殊也需要承擔相應風險。
至于自學……他林樹倒是有系統,只要有咒語,幾乎就能利用魔法增強直接施放魔法,快速上手、多加練習即可,但剩下這群小鬼怎么辦?
“我可以幫助教學。”雷蒙德見林樹為難,主動提醒道。
“這不是完美的解決辦法。”
林樹開始了思考。
眾人現在面臨的難題其實有很多,上學只是其中較小的一個。
父母遺贈的魔晶坐吃山空,需要找到有賺魔晶的門路;安全缺乏保證,雖然本地居民間或許早已有了安全默契,社會穩定,但他們是外人、是孩童,天然面臨更多風險;最終便是變強的需求和復仇的愿望。
什么都可以用魔晶買……沒有規矩……這就是阿塔肯納的兩把鑰匙。
“我們集資,辦一個我們想要的學院如何?”林樹提出了今晚第一個計劃。
“你要當院長?”亞諾下意識問道,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失言,緊張望向林樹,眼睛里滿是歉意。
“我們需要參與到城市的運行中去,參與到財富的流轉中去,這既能獲取安全,也能聚集一些教育資源,甚至有可能獲得經濟效益。這全都是我們需要的。”林樹說道。
悶頭學魔法,考證,默默變強,或許是一個穩定的發展途徑,但談不上有多好。
本地除開唯一律法,肯定有許多不那么明顯的規則,或者默契,純粹尋求自保很難得到真正的“安全”。參與到財富的流轉中去,并不是林樹忽悠眾人的話語,而是真正的目的之一。
他也有更多的考量:系統要進一步開發,必須要進一步花錢。
而有了一所學院,或許有機會在阿塔肯納重啟“學貸計劃”,這一次,他既當院長又放學貸,學貸又花到學院里,屬于真正的一魚多吃,非常完美。
孩子們面面相覷,雖然這個辦法初聽非常荒謬,簡直像是一句笑話。
但“自己辦學校”幾個字,越想越是在眾人心中發芽,或許,真的可以試一試。
凌晨。
人困了就要睡,對生長期的孩子們而言更是如此。
這一臨時住處空間有限,幾乎所有房間都被當做臥房使用,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沒有睡過如此簡陋的環境,但也沒多少抱怨。今日已經折磨得所有人都沒有了力氣。
“我剛剛聽主祭先生說,你在阿塔肯納?”
聽到牙蟲里那道熟悉的聲音,林樹困意消散了幾分,立即回復道:
“是的,那位阿塔肯納大使把我們都帶到了阿塔肯納,她說她只是單純善舉,但我隱約懷疑,她或許還有其他目的。”
“什么其他目的?”夏莉認真問道。
“唔,我也不知道。好吧,我只是想和你多說幾句話,才開啟了這個話題。”林樹笑了笑。
“你真是……算了,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的。”夏莉說道。
“我也很好,你也不用擔心我。”林樹說道。
【聽主祭先生說】,意味著夏莉與自己的對話處于主祭的監聽之下。
【我只是想和你多說幾句】,是自己在暗示夏莉,通過抒發情緒,緬懷故人,傾訴煩惱的方式來交談。
夏莉回應【我很好……】,而不是常規的“你想說什么就說”,應該是聽懂了暗示,示意當前情形下可以對話,那位主祭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自己再回應【我也很好……】,這違反了通常問候的范式,但用在這里也不顯得異常,算是安全回復夏莉,示意對話就如此繼續下去。
兩人沉默了幾秒,夏莉先開了口:
“我聽到他們說,那一枚降臨在賽勒城的神階魔法陣,名為深紅天災之歌,是阿塔肯納發射的。”
這應該是公開的消息,強調“他們說”,意味著為假。而自己其實也知道,這為假,災難的締造者并不是阿塔肯納,而是斯圖爾特。
林樹回道:“大使科爾菲因特,把我們丟在阿塔肯納,赫姆行省,熱弗薩城,然后她就走了,讓我們在阿塔肯納自生自滅。”
夏莉說道:“賢者班的浮空島飛得挺高的,災難降臨時,未離開的老師們都沒死。”
林樹嘆了口氣,他當然明白夏莉的意思。
狄利亞特沒死!但她該死!這是夏莉平靜語氣里咬牙切齒的味道。
夏莉應該知道了斯圖爾特的所作所為,但正常而言,不應該恨烏及屋到這個程度才對。
除非……
“我一直很景仰昂斯特先生,先前的承諾,我一定會兌現的。”林樹瞇起了雙眼。
先前對昂斯特先生的擔心,先前處理掉狄利亞特的承諾。
“嗯,天色很晚了,早些睡吧。晚安,好夢。”夏莉輕輕點頭。
狄利亞特對莫恩·昂斯特真的動了手腳!按理說,夏莉的家人不應該輕易死去的,圣火教廷能救夏莉,順手救下她的父母不是難事……結合夏莉給出的信息,唯一的解釋是,狄利亞特動的手腳,直接導致了父母的遇難。
“晚安,我一定會兌現承諾的,相信我。”林樹回應道。
夏莉身旁,主祭先生皺起了眉頭。
這兩人說的都是什么跟什么?牛頭不對馬嘴……
他好像每一個字都聽懂了,又好像完全沒有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