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閣的飛檐在暮春細雨里泛著青灰色，梅長蘇攏了攏狐裘大氅，目光落在庭院中正與侍衛過招的少年梅天地身上。十歲的梅天地手中木劍翻飛，招式間已見霓凰當年在演武場上的颯爽英姿，他的神情平靜，但眼中卻透著一絲深邃的思索。
霓凰郡主從屋內走出，手中端著一杯熱茶，輕輕走到梅長蘇身旁，將茶遞給他。
“蘇哥哥，細雨微涼，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霓凰郡主的聲音溫柔而關切。
梅長蘇接過茶，微微一笑：“多謝霓凰。”
兩人并肩而立，靜靜地望著花園中的景色。片刻后，霓凰郡主輕聲問道：“蘇哥哥，你剛才在想什么？”
梅長蘇沉吟片刻，緩緩道：“我在想天地的未來。”
霓凰郡主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是啊，天地已經六歲了，是時候為他規劃未來的路了。”
梅長蘇輕輕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他已經這么大了。”
霓凰郡主微微一笑：“是啊，他還小，但已經展現出了過人的才智。我們得好好培養他，不能辜負了他的天賦。”
梅長蘇點點頭：“正是如此。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引導他，才能讓他將來繼承我們的事業。”
“當心下盤！“霓凰的聲音穿過雨簾。梅天地踉蹌半步，反手劍鋒上挑，竟在侍衛袖口劃出道白痕。廊下傳來清脆掌聲，梅長蘇倚著朱漆廊柱笑道：“這招'回首望月'用得妙，倒像是預判了侍衛會趁機攻你左側。“
細雨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水花，少年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跑過來，發梢還掛著晶亮水珠：“爹爹怎么看出我是故意賣的破綻？“梅長蘇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給他擦臉，袖口暗紋在動作間若隱若現：“你出劍時右肩先沉了三分，這是你娘教你的誘敵之法。“
霓凰接過話頭，腰間銀鈴隨著轉身叮咚作響：“只是這破綻賣得還不夠自然，真遇上高手...“話音未落，梅天地突然抓起案上茶盞朝父親擲去。梅長蘇廣袖輕揚，茶湯在半空劃出道弧線，穩穩落回盞中，竟未濺出半滴。
“好！“少年眼睛發亮，“爹爹這招'流云飛袖'教我！“霓凰屈指彈他額頭：“方才說到哪了？習武最忌心浮氣躁...“話雖嚴厲，眼底卻藏著笑意。梅長蘇將茶盞放回石案，青瓷與紫檀相碰發出輕響：“要學這個，得先背熟《尉繚子》第五章。“
廊外雨勢漸急，竹葉沙沙聲中，忽有馬蹄聲破雨而來。梅長蘇眉心微動，看見黎綱疾步穿過月洞門，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磚上拖出蜿蜒水痕。
“宗主，云南來信。“黎綱從懷中取出密封竹筒，蠟封上赫然是穆王府的飛鷹印記。霓凰接過信箋時，腕間銀鐲碰出清越聲響。梅長蘇注意到她拆信時指尖微顫——能讓霓凰色變的，必是邊關要事。
“南楚異動？“他輕聲問道，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中暖玉。霓凰將信紙遞來，梅長蘇瞥見“水師““戰船“等字眼，青玉扳指在信紙邊緣壓出淺痕。十年前東海之戰后，南楚水師元氣大傷，如今卷土重來...
“爹爹，南楚人要打過來了嗎？“梅天地不知何時湊到近前，發梢的水珠落在信紙上暈開墨跡。霓凰按住兒子肩膀：“去換身干衣裳，晚膳后到書房來。“少年還想說什么，被父親一個眼神止住。梅長蘇撫過他潮濕的鬢發，袖中沉水香若有似無：“記得把昨日批注的《六韜》帶上。“
戌時的書房燭影搖紅，梅長蘇展開羊皮地圖，琉璃燈在楚州地形上投下暖黃光暈。霓凰卸了銀甲換上常服，發間仍簪著那支白玉木蘭簪。梅天地抱著書卷進來時，正聽見父親說：“...關鍵在沅江支流，當年聶鋒...“
“過來。“霓凰招手，少年看見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朱砂標記。梅長蘇執起青竹筆，筆尖懸在沅水與湘水交匯處：“若你是南楚主帥，會選何處登陸？“
梅天地盯著蜿蜒的水系，忽然想起上月隨藺晨叔叔垂釣時見過的蘆葦蕩。手指點在沅水下游：“這里河道寬闊，但兩岸有暗礁...“話音未落，父親筆桿已敲在他指尖：“再想。“
燭火爆出燈花，少年鼻尖沁出汗珠。霓凰忽然將三枚銅錢拍在桌上：“若派三支疑兵在此、此處、此處...“銅錢落地聲驚醒了案頭打盹的雪貂，梅天地眼睛突然發亮：“聲東擊西！真正的戰船會走鷹愁澗！“
梅長蘇與霓凰對視一眼，燭光里藏著只有他們懂的欣慰。十年前鷹愁澗血戰，正是霓凰率輕騎繞后奇襲，才破了南楚鐵鎖連舟。如今兒子能看破此局，倒像是冥冥中的傳承。
“但鷹愁澗水流湍急...“少年指尖劃過地圖，突然頓住，“除非用鐵甲船！“霓凰腕間銀鐲叮當碰響，她抽出佩劍在地面劃出深深溝壑：“若是你，要如何破鐵甲船陣？“
窗外春雨漸歇，蛙聲從荷塘傳來。梅長蘇看著妻兒在地圖前爭論，恍惚看見當年赤焰軍帳中的自己與父帥。暖爐上的茶壺咕嘟作響，他端起茶碗時，聽見兒子興奮的聲音：“用火攻！鐵甲傳熱，只要...“
突然，房梁傳來細微響動。霓凰劍光如電直指梁上，梅長蘇卻按住她手腕：“是飛流。“話音未落，白衣少年倒掛下來，指尖還拈著塊桂花糕。
“蘇哥哥，喝水。“飛流皺著臉看茶碗，突然把糕點塞進梅天地嘴里。霓凰收劍入鞘，無奈搖頭：“你這輕功倒是越發精進了。“梅長蘇笑著飲盡湯藥，白玉般的指尖在燭光下近乎透明。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霓凰瞬間按劍起身，梅長蘇卻示意黎綱出去查看。梅天地剛要跟著跑，被父親按住肩膀：“遇事當靜氣。“少年感覺那只手冰涼卻有力，就像每次教他執筆時那樣。
片刻后黎綱回報：“抓了兩個探子，身上有南楚刺青。“梅長蘇捻著棋子的手頓了頓，黑玉棋子落在羊皮地圖的沅水位置。霓凰冷笑一聲，燭光在她眼中跳成火苗：“看來有人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