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塔的陰影沉入地脈時，柳清歌聽見了潮聲。那不是海浪，而是萬千命格在星軌中流轉的聲響。玄螭留下的鮫綃纏上霜華劍，劍鋒所指處，焦土裂開深淵。腐臭的海風裹著星塵撲面而來，她看見石階蜿蜒至海底，每一級都嵌著鮫人顱骨。

“值得嗎？“白璃的殘魂倚在顱骨燈旁，手中把玩著半枚金銖，“你救回的不過是個殘魂，而前方......“她指尖金銖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嬰靈，“是連初代圣女都不敢觸碰的禁忌。“

柳清歌的劍尖挑碎嬰靈?；孟笙⒌膭x那，她踏上了第一級石階。顱骨燈接連亮起，照出壁龕里的青銅鏡——三百年前的面孔在鏡中重現：圣女將金錯刀刺入守閣人心口時，眼角墜落的淚珠化作霜華劍的劍鐔。

石階開始流動。柳清歌感覺自己正踏在時間的褶皺上，每一腳都踩碎一段記憶。當她觸到第八百級時，海水突然凝固成鏡面，映出兩個對峙的身影：白衣染血的自己，與心口燃著藍焰的蕭燃。

“你果然來了?！扮R中的蕭燃伸手穿透鏡面，指尖星髓凝聚成鏈，“但這次沒有蕭煜替你擋刀了......“

霜華劍斬斷鎖鏈的瞬間，鏡面轟然炸裂。真正的歸墟海眼在腳下展開：無數沉船被珊瑚包裹，船桅上掛著星髓制成的囚籠，每個籠中都關著位大能修士的魂魄。最中央的幽靈船上，立著尊九頭十八臂的天魔像——與九幽塔內的神像別無二致，只是心口插著柄珊瑚凝成的劍。

“那是初代圣女的佩劍?！靶さ穆曇魪纳汉鲄矀鱽?。他半身已與珊瑚同化，骨笛裂痕中滲出星塵，“當年她以身為鞘，將天魔釘入歸墟，但珊瑚劍每百年就要用圣女血重鑄......“

柳清歌的劍紋突然發燙。霜華劍脫手飛向珊瑚劍，卻在觸碰的剎那被黑霧彈開。天魔像的十八只手掌同時結印，沉船上的星髓囚籠應聲開啟。七十二道魂魄化作鎖鏈纏向她，每道鎖鏈都刻著封印秘術。

“他們是被獻祭的守印人?！靶さ墓堑汛党霭不暾{，“殺了他們，天魔會蘇醒；不殺，你就得死！“

鎖鏈絞住柳清歌脖頸的瞬間，霜華劍突然悲鳴。劍柄裂痕中溢出蕭煜的殘魂，他虛化的手指撫過鎖鏈，七十二道魂魄突然停滯——這些竟全是蕭家歷代先祖的命格！

“原來蕭氏一族......“柳清歌的劍在顫抖，“從來都是封印的祭品！“

天魔像的眼珠開始轉動。被珊瑚封印的劍身裂開細紋，初代圣女的嘆息在海底回蕩：“癡兒，還不明白嗎？“幽靈船甲板突然翻轉，露出船底密密麻麻的嬰尸——每個都長著柳清歌的面孔！

“這些都是失敗的容器?！笆捜紡膵胧阎凶叱觯撬柙谒は掠巫呷珧球荆笆ヅ}每隔三代就會出現完美爐鼎，而你......“他指尖刺入最近那個嬰尸的心臟，“是第三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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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歸墟海眼（下）

嬰尸的心臟在蕭燃掌心跳動，每跳一次，珊瑚劍的裂痕就加深一分。柳清歌的霜華劍突然重若千鈞，劍柄處滲出粘稠血珠——那是三百個前世自己的怨血。

“你以為輪回是恩賜？“蕭燃捏碎心臟，血霧凝成命格星圖，“不過是圣女為保封印延續的騙局！“星圖中浮現殘酷真相：每個柳氏女嬰出生時，都會被種下魂印，直到選出能承受圣女淚的容器。

柳清歌的瞳孔泛起星塵。記憶如潮水倒灌：三歲那年“意外“溺死的孿生妹妹，七歲時暴斃的娘親，還有父親書房里那三百幅女子畫像......原來柳家所謂的滅門慘案，不過是抹殺失敗品的日常！

“啊——！“她嘶吼著斬碎星圖，霜華劍迸發的劍氣卻融入天魔像。珊瑚劍徹底碎裂，黑霧凝成實體。天魔的利爪穿透蕭燃胸膛，卻抓出把星髓沙漏：“時辰到了?！?

整個歸墟開始顛倒。沉船變成墜落的星辰，囚籠中的魂魄化作星軌。柳清歌在失重中抓住幽靈船殘骸，看見天魔真身從星塵中顯現——那竟是放大萬倍的初代圣女！她腐爛的半邊臉爬滿星髓蟲，完好的那半張臉露出慈悲微笑。

“當年我以身飼魔，才知天道早已腐朽?！疤炷У穆曇粽饎有呛?，“所謂誅魔，不過是把毒瘤埋在更深處......“

霜華劍突然刺入柳清歌心口。不是自殺，而是劍身自行牽引——三百世的怨血從劍紋涌出，凝成新的珊瑚劍。蕭煜的殘魂在這時徹底蘇醒，他握住柳清歌持劍的手，星光從每個毛孔滲出。

“真正的誅魔劍......“他帶著柳清歌沖向天魔眉心，“需要圣女與守閣人的魂魄相融！“

被星髓侵蝕的圣女臉發出尖叫。當珊瑚劍刺入她眉心的剎那，歸墟的時空開始坍縮。柳清歌在劇痛中看見走馬燈：初代圣女將剛出生的女兒拋入輪回井；蕭家先祖自愿種下世代為祭的詛咒；玄螭的鮫人族為贖罪甘愿永鎮歸墟......

天魔的身軀化作星塵風暴。蕭燃在風暴中心狂笑：“你以為這是結局？“他的身體被星塵撕碎，聲音卻從每個方位傳來，“三星永存，輪回不止......“

柳清歌抱著逐漸消散的蕭煜墜落。最后意識里，玄螭的骨笛托住她后背，鮫綃裹著星塵在她耳邊低語：

**“去碧落黃泉......那里藏著斬斷輪回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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