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壹篇:瞎子
祠堂木門在指尖的觸感像結痂的傷口,林秋的盲杖敲在青石臺階上,回聲里摻著潮濕的霉味。自從三天前回到青石坳,這個他本該熟悉的村莊突然變得陌生——所有村民都戴上了墨鏡。
“秋娃子,快走!“隔壁七婆摸索著抓住他的手腕,老人指甲縫里的泥垢蹭在他掌心,“二十年了...她又要醒了...“
盲杖突然打滑。林秋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在祠堂天井里回旋,混著某種粘稠的滴水聲。指尖摸到門框上凹凸的刻痕,是五道深深的抓痕,還帶著新鮮木刺。他湊近嗅了嗅,鐵銹味混著檀香直沖腦門。
“阿青要眼睛...“童謠從四面八方涌來,十幾個孩子用走調的嗓子唱著,“石臼搗,木盆洗,琉璃珠子裝進陶罐里...“林秋的后頸暴起雞皮疙瘩,他分明記得這些聲音的主人都已年過三十。
懷中的銅鏡突然發燙。那是今早在母親梳妝臺暗格里找到的,鏡面布滿蛛網狀裂紋。此刻裂紋間滲出暗紅黏液,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青磚地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鐺——“祠堂深處的青銅磬無人自鳴。林秋的盲杖觸到一團綿軟的東西,像浸水的棉絮。他蹲下身,摸到半截腐爛的供香,香灰還是溫的。再往前探,指尖突然陷入粘膩的液體——整片地磚都在滲血!
銅鏡脫手墜地,在血泊中映出一角素白裙裾。林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有東西正從房梁倒垂下來。腐臭味越來越濃,一縷濕發掃過他的耳垂。
“找到...你了...“耳語貼著后頸響起,寒氣鉆進脊髓。林秋轉身揮動盲杖,杖頭銀鈴炸裂,飛濺的碎片劃破臉頰。血腥味中,他聽到銅鏡裂痕擴大的“咔咔“聲,仿佛有什么正在掙破鏡面。
井臺的石欄凍得他掌心發麻。這是村西頭的古井,井繩早就朽爛了,可此刻他分明聽到轆轤轉動的吱呀聲。水面泛起漣漪,咕咚咕咚的冒泡聲里浮起女人的嗚咽。
“媽媽?“林秋渾身發抖。井底傳來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響,和他夢魘中的頻率一模一樣——七歲那年的暴雨夜,母親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但現在,那個抓撓聲正在勻速上升。
銅鏡突然發出刺目紅光,裂紋間睜開數十只血瞳。林秋的盲杖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井沿上趴著只泡脹的手,中指戴著母親出嫁時的銀戒。當他摸到無名指缺失的指甲蓋時,胃部劇烈抽搐。
血紅嫁衣浮出水面,蓋頭下傳來銀鈴輕笑。林秋的指尖觸到蓋頭邊緣,絲綢下不是人臉,而是密密麻麻的眼球。那些瞳孔突然齊刷刷轉向他,視線如有實質地舔過全身。
“時辰到了。“蓋頭飄落,露出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女鬼青白的手指撫上他凹陷的眼窩,“這次用你的右眼,可好?“
祠堂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林秋聽見七婆在哭喊:“阿青來收眼睛了!“懷中的銅鏡徹底碎裂,鏡框蛇形紋路突然活過來,順著他的手腕纏繞而上。井水開始沸騰,無數蒼白手臂探出水面...